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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隱居八卦坑

  到了一個新的環境,且是險境,巫貞目光警惕地向四面八方觀察,他想首先辯清下坑來時的方向和地形。可是,能夠看到的只有一面高不見頂的懸崖,就如為三人表演最後一場戲搭的寬大背景,背景的頂端隱在雲霧之中,就像舞台上布置的煙霧。巫貞暗嘆道:「高山仰之,不可極目。」


  看那面懸崖,足有數里之寬,多是光禿禿的岩石,間有青草矮樹。


  慢慢掃描過去,巫貞隱隱略略感覺看到一幅熟悉的圖案,睜大眼晴看了又看,才道:「夫人,你看後山懸崖上的石層。」


  夫人正看遠處風景,轉過身來,看了看:「有何奇怪?」


  「你看,懸崖上的石層,或是出現斷層,或是顏色變化,或是被草叢分割,你只看其中最白的一種。」巫貞邊說邊指。


  夫人隨丈夫的指和看了又看,道:「還是沒有看齣子丑。」


  「我一時激動,忘記了你是不懂的。你看那最白的一層岩石,是按八卦中的臨卦、損卦形排列。在這個位置,損卦尚看不完整,只可估計。」


  夫人感覺丈夫有重大發現,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巫貞慎重道:「我料,這整個天坑,便是以八卦形狀排列的一個坑體。」


  夫人先是不信,然後驚道:「常聽你說起八八六十四卦,後面的懸崖這般長寬,若還只是其中的兩卦,整個天坑六十四卦,按你這樣說來,那有多大個坑坑?」


  巫貞的思維開始恢復往常的活躍:「在此巨大的八卦陣中,就是神仙,也難保不迷路。難怪下了天坑,無人能還。而這,正是因其天然的布局太過玄妙。」


  夫婦倆正驚嘆天功之巧,巫城在附近轉了轉回來,報喜道:「前方不遠崖壁上,有一條彎彎拐拐的小草路,不知能不能通下山下去,只是極為難走。」


  夫人道:「你先來看這個奇觀。」指與兒子看山後懸崖。


  巫城看了一會兒,將信將疑,道:「山山石石,形狀各異,你想像它是什麼,它就像什麼。昨日看到一塊石頭,我說像馬,母親說像犬,父親又說像羊。依我看,這一面的懸崖,像是率大的塊裹屍席。你們說是卦卦圖,我看是純屬巧合,更純粹是老父發夢沖。」


  巫貞不理踩兒子的調侃,嘖嘖稱道:「不然。此坑之巧,唯有天功,唯有天功!」


  這裡風景,有當代紫貝含珠先生七律一首為證:

  削出岩牆地穴成, 誰揮利斧鑿天坑?

  危崖正舞歸巢燕, 峭壁將騰展翅鷹。


  地斷途通橫掛綠, 泉垂玉濺散飛瑩。


  沉身谷底尋天看, 頓似井蛙訝嘆驚!

  巫貞還在驚嘆,巫城不耐煩道:「你們在這處地方,看了多時,到底還往不往前走?」


  巫貞想要繼續研究此處地形,怒道:「你心慌什麼!在這美境之下不好,非要急急忙忙去會妖魔鬼怪!」


  巫城賭氣道:「既然遲早都是不免,你們不走,我走!」先開步行動。


  患難之時,不可賭氣,三人開始向第三層懸崖發起衝擊。果然如巫城所言,懸崖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向下行。


  巫貞仍照例走在最後,一路走,一路記了記,從頂部到底部,大約共有十八個彎道。


  好不容易下到下一層平台,三人已經是汗流成湯,疲憊之極。巫夫人道:「這樣一直向下面去,有不有盡頭?」


  巫貞道:「鬼曉得。」


  看看天晚,草創草棚,休息一晚。不多細述。


  次日起來,仍是晴朗的天空,吃了乾糧,繼續行路,接下來的草路稍為平緩,但仍是一路轉來轉去向下,那路或在叢林中,或在花草中,或在奇怪的石頭之間。


  巫夫人一路都在感念果五源的好處,說他準備的干肉不少,水雖然不多,但到了這裡,並不缺水,時不時又發現一股龍洞水。


  進入新的一段路,這一段草路兩旁,野草叢生,樹木高大,多是松樹、柏樹、雜樹,還有叫不出名的各種樹,時有飛鳥、走獸出現。


  不知不覺,三人到了一個半島形地形處,島尖伸向這一層地面平台的最外邊,眼看無路可行。


  三人踏上了小尖島,首先被一口不規則的水塘擋住去路。水塘約有二十來步寬,五十餘步長,塘坎左右各約二三十步。


  三人先到兩邊看了看,發現從水塘兩邊看下去,仍然是高高的懸岩,下面有許多亂石。


  夫人道:「這個尖尖的地勢也怪,獨獨在這裡有口水塘。」


  巫貞道:「我猜想,這裡原來不是現在這樣一個尖尖的角形,是因兩面均跨了岩,剛好留下這口水塘。」


  巫城早到水塘邊,投了一顆鵝卵石子下水,聽那聲響,估計約有數人之深,塘中有熱氣冒出。水塘外面,是整個半島,那上面全是亂石。放眼出去,只看見遠處高山隆起。


  夫人道:「亂石之外,或許又是一道懸崖」。現在,這個屬於常識,因此父子二人連點頭都不必要。


  醒目的是,有一條高高的大青石立在這邊的塘坎邊的水中。


  水塘這邊的塘坎邊,有一條小路,但這條小路並不是向水塘外的下一級平面的方向去,向左向右均延伸進身後的叢林之中。


  巫貞蹲下去摸了摸水塘中的水,感覺很舒服,自言自語道:「顯然這是一口溫泉。溫泉之外約兩三里之遠,又必然是懸崖。一左一右兩條路口,該走哪一條?看其方向,均是向回走。」


  巫貞正在思索,卻聽巫城道:「父親,母親,你們就地休息,日頭正熾,渾身汗流,我先下去游上一游,待父親定出方向來,再走不遲。」


  巫貞沒有回應兒子,抬頭看了看天空,道:「看樣子要變天。」


  夫人清理好父子倆隨意放下的包袱,走到水塘邊,用手捧起塘中水,洗了把臉,道:「果然是溫泉。你們看,水中間還有 一塊大石頭露出些水面。走了多時,你們餓了沒有?」


  巫貞道:「可以來一點。」


  夫人轉身去取來干肉,巫貞接過一塊,道:「我去兩邊探探。」


  巫城早已「咚」的一聲,跳入水中,栽了個迷頭,十幾步后浮出水面,遊了出去,再抓幾把涼水,已到對岸,來回遊了三四個回合,然後游到水塘中間的那塊大石上,仰躺在水面上。


  巫貞去探路,夫人在岸邊看兒子游泳。


  突然,巫城見水塘邊上豎立的青石之上,刻有幾個大字,忙叫道:「有字!」


  巫貞正在查看左邊道路,聽到喊聲,立即過來:「哪裡有字?」


  「就是水塘邊的那塊大石頭上。」


  「我又看不透石頭!念來我聽。」


  「我哪裡認得,你自己下來看。」


  「你不會比劃來看。」


  隨巫城手勢,巫貞想了想道:「應是三個大篆字:天浴門」。巫城道:「下面還有些圖案,我近點細看」。


  巫城抓了幾把水,離那石頭近了些,踩個假水,邊說邊比劃給巫貞看,巫貞看不明白兒子比劃的什麼。


  只要一有機會,巫貞就開始教訓兒子,不高興道:「讓你依葫蘆畫瓢都費力!」


  巫城也不示弱:「這瓢兒我還不畫了!」


  巫貞慍道:「我自去兩邊查看!」


  巫城又遊了一會兒,對站在坎上的母親道:「我去外邊看看。」不等同意,他游到對岸,起了岸,向前徑直走。


  夫人在背後大喊:「小心!這會天陰下來,怕要變天!」那小子並不理會,自個帶水小跑出去。


  常說:天有不測風雲,此時天空中烏雲急聚,地面上妖風吹來。


  這邊,巫貞查看回來對夫人道:「左路旁有一石頭,上刻四個字:旁門左道;右邊在一塊石頭上也有四字:邪門右道。不知走那條路對?」


  夫人揩了揩臉上:「滿身是汗,等那小子回來,也下去洗洗,再作理會。」


  「我再去看看。一時便回。」


  過了小半個時辰,夫妻正在說話,巫城已跑回來,在對岸大聲叫道:「父親,這次你可錯了!」


  巫貞感覺進了巴國,人都不如以前聰明了,不悅道:「我幾時又錯了!」


  「路在前方!」


  巫貞啞然笑道:「什麼路不在前方?死路也在前方!」


  夫人道:「來無來路,去無去路,我看你父子倆都傻了。」


  巫城得意道:「外面一片全是怪石,然後卻有一個小陡坡,陡坡之上,亂石、花草、樹木都有,更可愛的,有一條小路下去,就到了下一層。再向前方几里之地,好像還有一個小亭子。」


  夫妻二人驚喜之至,巫貞道:「這就叫天無絕人之路。」


  夫人道:「反正要游過去,正好下去洗洗。」又忍不住歡喜道:「小子,你水性比我們好,過來把幾個行囊弄過岸去,莫失水了。」


  夫婦二人和衣下水,在水中慢慢游。


  巫城游過來,一手撐起一個行囊,踩個假水,送到對岸,然後又轉來,將行囊都運過去,果然沒有沾水,不愧在大江邊長大。


  行囊送完,巫城覺得有些累了,又游到水塘中央的石上,臀部坐在水中石面、背靠露出水面的部分休息,不覺倦意襲來,打個呵欠,居然睡著了。


  還是在下天坑前果五源請三人洗了個澡,這兩日都是汗水濕了干,幹了又濕,夫婦二人抓緊時間在水中游洗,渾身舒暢,也不管他。


  突然,巫城大叫一聲「天師饒命!」


  夫妻二人大驚,急游過去。


  夫人水性好於丈夫,擔心也多於丈夫,先游到:「你叫什麼?」


  「做了個惡夢。」


  「打我一驚張!」夫人邊在兒子周邊游,邊笑道:「什麼夢?」


  「夢見大靈山上,巫咸天師要懲罰我。於是大喊饒命。醒來卻是一夢。」


  夫婦二人在水中笑。


  夫人假意喝道:「你算什麼東西,輪得到巫咸天師要懲罰你!」接下又道:「雖是做夢,也不敢粗心,或許是在這水塘中衝撞了什麼神。風越來越大,看是快要下雨了。快快上岸為好」。


  三人上了對岸,換了乾衣,裝了濕衣,提了行囊,向前走去,約莫兩三里來地,全是一片怪石林。只見石頭形狀各異,有的似猛獸大蛇,活靈活現,有的似牛鬼蛇神,陰森恐怖,有的似樹木花草,也有的似亭台樓宇,雕花鏤翠,偶爾在石逢、凹盪之間生長有小草小花小樹。


  巫貞道:「這是一處石林。」大約走了一半,見到一塊大石,形似君王,肚皮上刻有兩個大字,已在風化,巫貞道:「是鬼林二字」。


  見這名字, 三人不敢稍停,正走在其間,風越吹越大,不一時,陰風怒號,烏雲滾滾,漆黑如夜。


  三人大驚,手拉手在石林中跌跌撞撞亂竄,驚慌失措。約半把個時辰,已到石林邊緣。


  只不大時,風吹雲散,太陽又急忙忙出來了。


  夫人埋怨道:「這是啥子鬼天氣,說變就變。」


  巫城道:「真是比屙尿還快。」


  巫貞扶了扶夫人的手臂,道:「划傷沒有?」


  夫人道:「有幾處碰了點皮,無大事。」


  出了石林,半島的前部果然是一個長長的斜坡,中間一條狹長的亂草路。沿路而下,兩邊是品種多樣的花花木木。


  不知走了多少里地,走到一個寬闊的地面,路中間有一個原木軒,茅草頂上長著青青的小草,還有落葉,一根橫樑上寫三個大字:「初陽亭」,巫貞看了看,不知何意。


  亭中掛有一口不大的青銅鐘,有點像是編鐘的一顆,鐘下有一個木捶。


  巫城搶先進去,伸手提起木捶,寸厚的灰飛到空氣中。巫城就要敲鐘。


  巫貞急忙止道:「不可胡來,先查看查看。」


  巫城道:「怕什麼!」用力連敲了三下,鐘上的灰比聲音先飛了出來,隨即才出來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向四周擴散,然後是回聲。


  巫貞贊道:「看不出來,這口小鍾,聲音如此宏大,製作技藝之高,無法想象。」


  鐘聲一起,四周飛鳥驚起,野獸嘶鳴。


  三人大驚,巫貞怪道:「叫你不要亂敲,你總手癢,又要惹出事來!」


  父子二人撥劍在手,觀察動向,過了一陣,鳥停獸息,方才放下心來。


  出了鍾亭,又是毛草路蜿蜒緩緩下行,數里之地,不見人煙,除了見到幾隻與外界不同的動物和一些怪異的樹木,並未見到其他什麼怪象。


  夫人道:「難道這條路果真沒有盡頭,彎彎曲曲,何時才能殺角?我看象是個鬼打牆路,走走走又要回去了。」


  父子二人均未答話。


  行程繼續,前面離路邊不遠,有一個草棚,旁邊有一口小井。


  自從下天坑,第一次見到有人居住過的地方,三人進草棚去一看,棚中有餘糧,還有各種木、陶、石、骨等製作的工具、炊具,以及一些灰燼。沒有發現青銅器皿。


  巫貞道:「這裡曾人有居住。」


  夫人提起一隻粗糙的陶罐,道:「不知是多少年前有人用過。」然後輕輕放下。


  三人出草棚來,圍饒草棚觀察了一周,發現左邊的緩破上還有燒荒的土地,更驚喜的是,土地上還有一些禾苗。


  離這塊地不遠,有一個小水井,巫城跑過去看水井裡里是不是乾淨的水。


  夫婦倆則去看了看禾苗,夫人喜叫道:「這是麥苗,快要到抽穗的季節了,不知是人還是鬼種的。我看這裡,有房、有水、有地、有苗、有木,還有花草,是個居家處,何不就在此安頓下來,也勉強是個家。」


  巫城發現井水非常乾淨,就地跪下,在井邊喝水,這時抬頭道:「四下里更無一個人花花,如何居家?」


  巫貞道:「難道你硬要撞到妖魔鬼怪口裡才高興!我看就不錯,就當隱居深山。當年,孤竹國的伯夷、叔齊尚可不食周粟,我一家也不食巴粟。」


  巫城很不喜歡這個提議,到此境地,也別無話說。


  經過這一場大難,一家人暫時安頓下來,修繕草棚,壘起灶台,搭起窩子。喜得有些殘缺不全仍能將就的炊具、用具,洗盡了灰塵,各盡其用。他們節約食用餘糧,以打野味、挖野菜為主,早早晚晚晚盼那地里苗兒開花、結果、收穫,然後開荒、播種,無可奈何過起隱士般的生活。


  梳理近來故事,感想實在太多。夫妻二人還好,總算還在人間呼吸,最大的心病是時常想起女兒、長子。


  巫城消停了幾日,心情開始煩躁。


  一日上午,巫城正要出門打獵,他發現這地方獵物不僅多,而且容易打,正走到木棚正門前的一塊大石邊,父親巫貞從禾苗地里查看回來。


  巫城對父親道:「這鬼不放屁的地方,要死不得死,要活不得活!」


  巫貞冷笑道:「你有本事飛出去!飛不出去,就不要學鳥兒狀!」


  巫城「哼」了一聲,提劍挎弓,尋食物去了。


  巫貞何嘗不想離開這個地方,嘆了一聲,去看夫人在尋什野菜。對這一家人來說,認識野菜的功夫不在夫人身上,而在巫貞身上,他以前從那些雜書上看來的知識,此時有了大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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