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丁公授秘訣
佔得吉日,荼氏人在寨子里跳起舞蹈,唱起山歌,祭山鬼、茶鬼、烏鬼,祭畢,喝壯行酒。
一系列活動結束,採茶人帶兩隻獵犬,出了寨門,向天尺峰前行。十二名武士分為兩組,荼天驥領一組,荼四、荼七共領一組。
大半日時間,到達天尺茶園,園主荼良夫婦早知天驥、天駒兩兄弟一行要路過,預作準備,自不消說好生招待。
荼天駒,天驥親弟,比天驥小近六歲,大排行十九,因此稱荼十九,此次取神茶本沒選到他,非要同其兄一起冒險,省得兄弟們再笑他一個楚國女人都制服不了。
晚間,天驥想到一件事,對其父道:「再過幾日便是師父生日,算來師父今年九十九歲了,早是百歲神仙。這次去天尺峰,可以從丁家溝過,不過多走十五六里地,有兩三年不見了,我當順路去看看他老人家。」
其父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為你十年之師,正是應當。丁家溝人一年只有茶祭才出來一次,平時除了嫁娶時成群集隊出來,無人敢單獨進出,因此被當作流放的地方。前次鄧夫子流放丁家溝從茶園路過,我與他談了一晚,甚是相得,不如我藉此機會一起去,看看丁公,也再見鄧夫子。還有,你到丁家溝,還可帶去一個好幫手。」
「我正這般想呢,上年茶祭,師弟因病未下山,十分想他。」
荼良笑道:「前幾月來過茶園一次,我看已是長得相貌堂堂,聽他自吹武功也相當了得。」
住了一晚,天驥率眾離開茶園,其母蠻女及眾人相送。
蠻女道:「天驥,你給我聽好:兩個採茶的小尕妹,絕對不能有半點閃失,這是每次去采神茶的規矩,我上次就是武士們捨命救回來的。這次去的茶姑,一個是我親妹妹的女兒,我妹妹十多年前被搶走,妹夫也已戰死,你若再把茗花弄丟了,我找你算一輩子的爛賬!」
荼十九道:「母只管放心,如果只有兩個人回來,必然是兩個女人。」
母親急忙掩住小兒子信口開河的口:「不可說不吉利的話!你不說話我還忘了,把你丟了我也找你哥哥算一輩子爛賬!」
原來進山採茶的兩名少女,一個叫茗花,十四歲,姓郫,其父不知從何處流浪到丹涪水,因武功好,被荼氏留下來做了武士,茗花正是荼天驥的親表妹;另一個叫若花,荼氏女,年十三。
一路之上,林木高大、茂密,落葉鋪路,喜見天晴,行在其間,如履葉毯,好個原始大森林風光。
此山風光,有巴登徒子仿作《水調歌頭》一首為贊,茲錄於後,供娛樂:
茫茫金巴山,滄海變嶠巒。昔年潮起潮落,今朝雲霧閑。猛虎盤踞雄關,茶花艷過杜鵑,杉桐勝極寒。濮巫曾登頂,一步上霄殿。
雲豹舞 ,葉猴歡,豹歇岩。城門奇觀:彼岸仙子舞翩翩。丹水拜倒裙腳,瓊峰瑤壑相間,峽門藏洞天。但願相思鳥,日夜共醒眠。
當地對趕山路有句俗語:「不怕慢,就怕歇」,到達流放之地丁家溝。
丁家溝早有人招呼安排。本是一個部族的人,自然隨意,其他人早去喝水的喝水、吹牛的吹牛,自在去了。荼良、天驥父子先去見丁公,進屋一看,丁公正與鄧路在對一種自製的紅子木、柏木子圍棋,打得難解難分。
見二人進屋,鄧路停棋起身相迎,丁公仍坐,抬頭笑道:「早已知你們要來。」
天驥道:「兩三年不見,師父身體更加硬朗。」上前跪下,行了大禮。
丁公笑道:「男兒膝下有重金,你這壯士一跪,我得有大禮相送才行。今晚子時,到我房裡來。」
天驥道:「我也有大禮相送,不過得到天尺峰轉來才有。」幾人笑。
說了不大會兒話,突然從門口冒出一個小子,約莫十五六歲,身長七尺約五,虎背熊腰,面容冷峻,人見之自有一種畏懼之感,身著短臂羊皮衫,足穿馬皮靴,還有一隻腳在門外,聲音已進房內:「師兄,你去取神茶,為何不選我一起去!情義何在?」
丁公喝道:「沒有規矩!園主在此,還不先拜!」
荼良道:「不必講究。」
那小子進了屋,先向荼良行禮,又向鄧路行禮。此子是丁公曾孫,名叫丁衍,對天驥道:「師兄,不選我,是何道理?」
「我怕你武功尚差,枉去送了性命。」
丁衍生氣道:「這話如何說得出口!荼十九楚國女人都拿不下火,尚能去,我倒還不能去!敢不敢比試!」
天驥笑道:「我自有主張,一會兒再說。你先出去。」
那小子忘記行禮,恨聲聲退出房去,邊嚷道:「我去找荼十九比武!先打他滿地找牙!」
房裡幾人又說了些話,喝了些茶,有人來喊用食。食菜豐富不說。
當晚子時,荼天驥輕手輕腳進了丁公房中,有微弱燈火。
丁公在塌上笑道:「虧你沒忘記。」說完,從塌后取出一冊劍譜。
天驥跪到塌前,接過一看,是《武丁劍圖譜》,道:「師父,這劍譜我以前就見過。」
丁公哈笑了一聲,道:「你見過的是另一冊,這一冊哪裡隨便就見人。你如今的劍術,只知其招,不知其化,只知其勁,不知其勢,只知其動,不知其靜,只知其實,不知其虛。需要把這一冊學了,方可成為最上乘的劍客。最上乘的武功,看似平常,卻神出鬼沒。」
「弟子聽糊塗了。」
「假傳三本書,真傳一句話。今日給你真傳。你的百步穿楊箭術已成,已是絕代高手,不需多說,但武丁劍法,尚有餘地。
」當年,你剛拜師不久,正是初春,不守規矩,被我攆走,你在我房外站立一個通霄,夜寒霜冽,滴水不進,我便知你意志堅定,性情剛毅,是個可造之材,我哪裡捨得攆你走,是考驗你。
「幾年前,你離開時,已知你資質雖然只算中等偏上,悟性也不在丁衍數人之上,但你持之以恆的毅力非常人可及。一招功夫,別人練十次,你會練百次,別人練百次,你會練千次,所謂千錘百鍊,再平常的武士也能成為最頂級的武士。」
天驥笑道:「我是笨鳥先飛。」
丁公笑道:「還記得罵你的話?」
「師父教誨,終身銘記!」
「從你的身上,我得出一個道:悟性不敵韌性,廣博不敵精深。 」「弟子記住了!」
丁公又道:「你還有兩大好處:心術正、志向高。因此,當年你離開時便有心傳你武丁劍術最最上乘的心法,當時怕你根基未牢,心浮氣燥,不能真正領悟。今日你來了,正好傳與你,你照圖上的招法,熟習於心,勤習苦練,必能心領神會,成為超一流劍客。」天驥心中大喜。
丁公口述,天驥認真強記要訣於心。傳畢,天驥道:「弟子此時才明白,有時,最簡單的、看似粗淺的,才是最高妙的」。
丁公笑,然後道:「為師最後還有一句話要對你說。」
「師父請指教。」
「你自來好殺戮。記得到丁家溝的第三年,你不足十歲,一次有個小野人來偷羊,落入陷阱之中,眾人正商議如何辦,你二話不說,上前幾箭將他射死,我便知你手狠,這也是我一直未傳你最上乘劍法的重要原因。今後當分時候。」
天尺頓首道:「謹記師父教誨!」
丁公道:「你可以走了。」
天驥伏身於地,叩了幾個響頭,道:「幾日後便是師父九十九歲大壽,但弟子身受重任,不敢多駐,先祝師父大壽!」
丁公笑道:「我受了。你明日還要趕路,快去吧!」
天驥起身掩門離去,丁公笑道:「我先祖武丁有靈,武功後繼有人。心事已了,我也當去了。」
不等太陽起床,取茶隊伍起行,荼良自在村莊里聚會。
一路之上,或是行於深山野林之間,或是行於懸崖陡路之上,或是無路可走,逢山開路,遇水強渡,幾多辛苦,不一一細表。
翻過幾個山口,進入大山深處。近晚,到了一個地方,抬頭一望,兩山峰間天然石壁緊密相連,儼然一座城堡的一個城門,門洞高約十丈,寬約六七丈,當地人叫「城門洞」。只見城門洞處,風光優美,有打油詩為證:
此門開何城?
人來猿不驚。
未聞市井語,
雲閑野鶴鳴。
眾人在城門洞下不遠一個稍平之地搭棚歇息。
夜深,月色從樹葉縫隙間泄到地面之上,星星點點亮色。天驥上了城門洞口,獨自一人坐在一塊大石上,晚風吹來,小有寒意。仰頭看樹梢頂上的半月,天驥暗嘆道:「今晚月兒也不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