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鄂仁借力
書接上章。
巴平安打開信函,尚未看完,大驚失語,令將成圖拖出去好生看管,雜人都迴避。
鄂仁從巴平安迅速變化的表情感覺事情嚴重,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書中所言何事,公子如此失態?」
平安將信遞給鄂仁,鄂仁見大意如下:「巴國二公子西安殿下:公子數月前來人秘議之事,某已轉達我王。我王聞之甚喜。 今特令成圖將軍與公子面議。公子高明之人,不須細言,敬聽佳音。」又看末尾,乃是楚將養明的名號。
看畢,鄂仁道:「公子以為若何?」
「此是一封離間書。」
鄂仁道:「我卻以為不一定。楚將養明屯軍鹽水,長時按兵不動,其中必有隱情。須提細作來審。」
「請大夫審來。」
一會兒,心腹侍衛提來成圖,鄂仁道:「你是何人?來枳都何事?」
被冷水激濕的成圖道:「我是郁水人。」
鄂仁冷笑道:「如此不精細,如何做得細作,我看你是楚國人,從實招來,免動大刑。」
成圖道:「我實是巴國人。」
鄂仁「哼」一聲,道:「你身上書信作何解釋?」
「我並不認字。前幾日在小田溪,遇到到一個發小。他請我去喝酒,吃完了出門時,一不小心,他栽到陰溝里,趕快救他起來,腦殼出血、腿腳斷了。他對我說:他有一封重要書信要送到二公子府中,時間緊急,但他不能行走,須找個地方養傷,求我送去,並說必有重賞,還給了我不少好處。」
鄂仁怒道:「謊話連篇!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大刑侍候!」
侍衛將成圖拖下去,施以大刑,百般折磨,打得成圖皮開肉綻,就是不要命,成圖哀求道:「實在打熬不過了,願求速死!」
侍衛道:「想要速死,只有先招供。」
成圖長嘆一聲:「願意招供。」提將回來。
成圖對巴平安和鄂仁道:「我願招供,但求速死。」
鄂仁道:「可,快招!」
成圖道:「我有一個條件,如不答應,我寧死不招。」
鄂仁道:「你講。」
「請將我的頭顱取下,送給養明將軍。」
鄂仁道:「如你招供,並不打算殺你,為何要送你的頭顱回去?」
「我來給二公子送書,若有疏漏,只有一死。二公子若有事,而我不死,養明將軍一定會懷疑我通敵或者被捉拿過,如此,則不僅我的性命不保,就連家人也要受到牽連。」
巴平安點了點頭,道:「你捨身為家人,其情難得,只要你講實話,我答應了。」
成圖流淚道:「我也不想死,但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我實為楚國將軍成圖,奉主將之命到枳都寄書並詳談。不想貪酒,誤了大事。巴國二公子西安,數月前去人與養將軍秘商,大意是說:巴弱楚強,其勢明了,但楚國的大敵,乃是秦、魏、韓、齊。如今巴主年邁,世子重傷,若楚王能讓他收復夷城,憑此大功,可得世子之位,將來就是國君。到那時,巴軍願退守郁水,割地為謝,尊楚國為上國,永修盟好,共抗秦、蜀等國。」
平安驚道:「你是楚國將軍?」
「死到臨頭,何須再說謊,我實為楚將成圖,如假包換。」
平安道:「當時二哥派去的秘使是誰?」
成圖道:「我確實不知,這種事,也不會讓第三人知道,只有養明將軍和二公子巴西安兩人知道。」
平安道:「如此說來,並無對證之人,如何能信?」
成圖道:「信與不信,是公子你自己的事。」
鄂仁道:「我也不願相信,但人心隔肚皮,二公子因丟了鹽城失寵,便做出這等通敵之事,也未可知。」
平安道:「如今怎麼辦?」
鄂仁道:「將此人關在府中,畫了口供,醫治傷口,好食好肉待他,還有用處。今日之事,從嚴保密。」
平安道:「若有泄密,亂棍打死!」侍衛將成圖提了出去。
巴平安又令賞馳無畏三人,但對三人說是捉了一個酒鬼,雖然如此,忠心可嘉,照樣賞賜。馳無畏等人只要有賞便叫好,其他並不關心。
當晚,巴平安、鄂仁議到丑時過後。平安道:「此事蹊蹺,成圖莫非是死間?我不敢相信二哥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但若是一封假書,養明為何會派一個將軍前來做細作?只需派一個能說會道、做事周祥的小卒即可。實在令人費解。」
鄂仁道:「已審得仔細,細作是楚將成圖毫無疑問。我初時也有懷疑,若是他人前來,我倒還有幾分拿不準,但一個將軍親自化裝前來,足以證明是真,說明他們秘議的事情很重要。書信可以偽造,活人不能偽造,成圖就是養明給公子送來的大禮。」
「當如何處置。」
鄂仁道:「目今雖有證據證人,還不足以置那人於死地。」
「將二哥、成圖及密書送江洲,如何?」
鄂仁看了西安一眼,道:「公子是想一勞永逸,還是暫避鋒芒?」
「此話何意?」
「若是想一勞永逸,就不可將人送到江洲。若送到江洲,君上雖有懷疑,但也定然要疑是楚國人的計謀,則二公子多有可能虎口脫險。」平安緘口。
鄂仁調整了一下姿勢,道:「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二人心同一體,有何當講不當講。」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此事之真偽,說重要,就重要,說不重要,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六公子敢不敢採取斷然措施,以絕後患?」邊說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再想想。」平安心中有些不安道。
鄂仁見巴平安遲疑,道:「兩虎相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極權之爭,從來父子、兄弟自相殘殺不在少數。齊桓公小白、晉文公重耳尚且做過,當後來成就霸業之時,誰還會說三道四?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公子不可有婦人之仁。」
平安仍是不明確表態,過了一會才道:「是不是鄭鄭重重佔一卦?」
鄂仁知巴平安有心軟的毛病,擔心占卜結果不如人願,便道:「有一年,楚武王派遣屈瑕、斗廉伐鄖人,鄖人布兵於蒲騷,並打算聯繫隨、絞、州、蓼國共擊楚師。屈瑕擔心兵力不足,欲請增援,斗廉卻主張以銳師夜襲蒲騷。屈瑕猶豫不決,想先佔卜吉凶再決定,斗廉卻說:『卜以決疑,不疑何卜?』說服屈瑕,結果一舉擊敗鄖師。今日之事,不可遲疑,何必要占卜。」
平安還不表態,鄂仁又道:「謀事在人。六公子怕是忘了鄭美人之事了?」
此言一出,巴平安如被一顆針直接刺在記憶中最痛的心底,道:「我豈能忘!」
鄂仁明顯感覺揭痛了他的舊傷疤,還需再在傷口上撒點鹽,道:「六公子知其中緣由嗎?」
「當年,我年青,不諳事,舉止荒唐,害死鄭美人。」
鄂仁似笑非笑道:「非也,那是中了圈套。」
平安驚道:「你說什麼?」
鄂仁顯得十分平靜道:「我是說,那是有人設計陷害。」
「你意是說,是二哥,乾的?」平安斟酌了一下最後兩個字。
「當年,公子從江州到石城一年左右,二公子怕你掌牢石城、郁水一帶兵權,與他爭功爭寵,重金賄賂江州宮中正得寵的馳美人和大閹官,讒言你在江州期間與鄭美人有染;又送美人、財貨給數位重臣,讓他們讒言你在石城不務正事,喜於遊獵,沉迷女色,還與郁侯部族中的人勾結私賣鹽丹,斂取財貨。君上因此大怒,賜死鄭美人,還將你召還江州,差點廢為庶人。幸得郁侯親自到江州,花了不少財物,才免了一場大難。」
平安嘆口氣,道:「當年,魯國大夫姬羽父勸魯隱公殺了公子姬軌,魯隱公不聽,姬羽父害怕姬軌知道這件事,反而勸說姬軌殺了魯隱公。鄭美人之事,你知道得如此清楚,難道是你出的主意?」
鄂仁無論如何想不到巴平安會說出這個話,心中吃驚非同小可,不敢露聲色,但迅速評估出憑巴平安的智力和對自己的信任,一定是突然想到這個故事,笑道:「微臣再笨也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不過,實不相瞞,我當時就曉得這件事,主意卻是二公子自己出的。當是時,二公子心中還有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嗎?」 鄂仁故意拉長「同父異母」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