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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死間

  世上本無事,利字總擾之。麻煩去時又麻煩,多事之秋總多事。


  不平靜的虎安山又推上了一個大事。原因是巴國大夫鄭桓要到草原。鄭桓將從枳都出發,先要到丹涪水中下游相交的幾個零星的小部族,對這些小部族,催債是其次,安撫為第一,然後再到蚺氏、共氏部,大約一個半月,最遲兩個月內便要蒞臨虎安山草原。


  不要以為,一個卿大夫到來,不過是遊山玩水,酒肉美女款待便是,瞫伯卻深知此人到來,是為討債。原來由於巴楚戰爭,巴峒蚺氏、大酉宮共氏、虎安伯瞫氏等部族,紛紛以戰事為借口不向巴主繳納賦貢已愈三年。


  早有重臣提出進貢大事不可輕廢,考慮到幾個部族處於前方,巴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停戰時間較長,便有心思來理絡這件事,傳令枳都巴平安派人催收。


  瞫伯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鄭桓此次進丹涪水,除了催債,內中還有隱情。且聽從頭說來。


  常言道:有權力的地方便有爭鬥,古今皆然。


  巴國遷都江州之後,留公子守枳都等重要城池,已成慣例。先時,二公子巴西安年長,鎮守枳都及統帥丹涪水一帶巴兵,后戰事起,進駐前方石城一帶。


  幾年前,夷城之戰,夷城收而復失,故戰後巴主令西安回枳都為副,巴平安為正帥;八公子巴洪,字遠安,駐石城。此事前面已有交待。


  主、副帥調了個位,巴西安心境可想而知。一來二去,兄弟二人不和,文武官員大都是一踩兩頭翹的,自然看得出來。無奈六公子平安為嫡出,二公子西安為庶出,又剛失寵,自不敢明爭,卻不免暗鬥。


  時人將二、六、八三個公子放在一堆相比,論其各有長短:六公子性格軟弱,胸中無大主意,還有好色貪玩的習性,但有寬容待人之好處,大夫鄂仁、鄭桓等是其心腹,言聽計從,這二人精明能幹,又得同守枳城的爵同上將軍瞫釗等人相助,因此整體實力不俗 。


  二公子巴西安時年四十四,深沉多謀,樂於施捨,籠絡英雄,多有戰功,楚人也怕他,卻常懷不能得志之心。八公子巴遠安年紀要少,胸懷大志,好論兵法,穩重深沉,卻為人心胸有些狹隘,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捨棄別人。


  有識者評為:二公子才多於德;六公子寬仁有餘,能力不足;八公子能力過人,卻獨斷和胸懷不足。


  上年秋天,巴主染病,兩三個月才漸好轉,到了今春,又發疾病。


  枳都城中。心腹鄂仁進六公子府對巴平安道:「國君年紀漸大,虎體常有癢。世子南安,又在巴蜀戰事受傷,箭頭在胸中取不出來,時好時壞,江洲傳說多有不保,騰出寶座,只是時日問題。


  」因之,各公子暗中上位,已是光石板上的金綻,除了瞎子,明眼人都看得見。六公子應要未雨綢繆,以防不測。就是這枳都地界,也是大東門前的江水,上平下不平,暗潮湧動。」


  平安道:「公父嫡子就只有我三個兄弟,三哥北安已經戰死,只余世子哥哥和我,他人誰還敢奢望?」


  「不然, 公子猶豫不決,恐有變數。」


  「有話直言。」


  「權力,就如一把柳葉劍,鋒利無比,劍柄就在掌握權力的人手中,而他周圍的人,人人被置於劍鋒之下,時時畏懼。因此,有想法的人,做夢都在想把劍柄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安穩。


  「當然,離開劍勢所指的圈子,也穩妥,但少有人能做得到。而世子之位,就是一把威力巨大的柳葉劍,哪個公子不想要?


  」眾公子之中,其他亦不足慮,二公子西安、四公子東安、八公子遠安心高志大,心機各異,須防之。


  「尤其是二公子,久鎮枳都、丹涪水一帶,威望甚高。」


  「這三位兄弟,確是茅司口的蛆,總是想要飛起來的,必不甘居人下。大夫有何主意?不過,二哥新近失寵,不足為慮。」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江州宮中,就像天空的雲彩,變幻莫測,得寵、失寵,瞬間變化的事情,切不可大意。」


  「有何妙計?」


  「須從長計議。」二人計議深夜,沒有結果。


  常言說:無巧不成書。其實,是世間的事情,常有巧合。巴平安、鄂仁在枳都苦思良策,一時無計,數日之後,卻有楚國人送來一件大禮包。


  此前,楚將養明自守夷水,整治軍務,修繕城池,加固工事,當是把以前置的用於防巴的捍關前移到夷城,專心訓練大軍退後留守關口的這部分軍隊,並不急於向楚王申請增兵發動進攻,好像是來度假的。


  巴人看不懂的同時,楚國也有人看不懂,或者看懂了假裝看不懂,有人向楚王進讒言,說養明畏敵,楚王但微笑。


  不僅如此,養明在夷城,若有巴國難民逃到夷水,優厚相待,因此多有巴國難民逃向楚國。巴國大夫相尚曾向巴主道:「養明在夷城偽施仁義,多有邊民逃向楚國,我們宜修內政。」


  巴主道:「有奶便是娘,是奴隸本性,傳令邊關,捉到逃跑奴隸,一律棄屍山野。」相尚默然。


  養明內整軍紀,外施恩惠,軍中將領不解其深意,甚至有人說他軟弱怕死,他一笑置之。時間一長,手下開始渙散,更暴露出將軍成圖剋扣軍糧導致嘩變的事件,養明大怒,令斬首。


  養明心腹愛將庄復,是楚莊王的後代,品行良正,為人謙和,兼讀兵書,通水、陸兩戰戰法,深得養明信任,此時正在一起議事,勸道:「成圖應押解都城,聽王決處。」


  於是令將成圖羈押營中,等待押解。


  將軍照允道:「將軍屯軍夷水,多時不進郁水,軍心漸惰,雖是成圖自已貪利獲罪,也是無事便生非。將軍之意,難道是坐等巴人拱手相讓伏牛山鹽泉?」


  養明笑道:「巴人最不怕死,又臭又硬,若是強攻,或可成功,但損失一定很大,我須找準時機,用四兩之力,撥取千鈞,一舉而下郁水。」


  昭允道:「聽將軍之言,是胸有成竹了?」


  「巴蜀自來和少戰多,茲方之戰,二國聯合,不過是一夜溫情,非為長久夫妻。


  」上次為解夷城之圍,我國約會蜀國進攻巴國,巴蜀又結大仇,之後數次互相攻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且讓他兩家爭鬥,待巴國力量大損之時,我再去收拾殘局不遲。


  「我國的最大敵人,不是巴國,而是六個大國。巴國貴族貪圖安逸,不思進取,取之只是早晚的事,若急急與他老鷹嘴碰石頭,硬斗硬,就算能勝,而損兵折將何止數萬,國力也將大大受損,實非明智之舉。」


  庄復道:「將軍高見。但巴蜀相爭,並未多動用枳都及丹涪水一帶武士,顯然是害怕我取郁水。巴國二公子西安、六公子平安、八公子遠安隨時可能反戈。


  」三人之中,以二公子西安最為棘手,此人與我軍相抗多年,經驗老到。」


  養明道:「不足為慮,此人現在在坐冷蒲席。」


  庄復道:「雖然如此,各國宮禁,其如深海,變幻莫測,鹹魚尚有翻身的機會,何況他還是一隻活魚。」


  養明點頭,道:「豈止活魚,簡直就是一隻活虎。


  「早就探知巴西安、巴平安二人不和,有何妙計讓兩虎相鬥,自殘手足?除了巴西安這個勁敵,當然是善之善者也。」


  庄復笑道:「將軍最喜孫武兵法,夜不釋簡,自然知道其中一篇名為用間篇。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織網。」


  養明道:「我手上的《孫子》,不過是前人偷刻出來的冊子,不知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計將安出?」


  庄復道:「只要有七爺子,就會有八條心,巴人也不是金板一塊,便有隙可乘。以將軍名義寫書一封給巴西安,卻假裝錯寄到巴平安府中。」


  養明道:「此計並不高明,其一,識透不需多少心思,其二,送信之人,最為緊要,多是有去無還,難得有甘心做且又能做好這件事的人。」


  庄復道:「枳都早已有人挖了坑、堆了火,只差一把引火柴,我料巴平安雖然識得是封假書,但必引起兩個公子之間的猜疑,若一方不慎,便有機可圖。至於送書的人,現成就有。」


  養明一下站了起來,他自來穩重,這動作表示他十分心喜,道:「「誰?」


  「與其讓他身負罪名回郢都,不如讓他胸懷忠心去枳都。」


  養明思考一下,大喜。令帶入成圖,親手去其枷並請上坐。


  成圖不敢坐,驚道:「將軍何故錯敬?」


  養明道:「我有一言,不知將軍願聽否?」


  成圖道:「將死之人,謹聽將軍吩咐,萬死不辭!」


  養明起身拜道:「先謝過將軍!」


  成圖更驚道:「將軍何故反謝我這大罪之人。若是要借我項上人頭以安軍心,我死不敢怪!」


  「正是!」


  「就請斬首!」


  「不忙,請先聽我說完。我思得一計,想請一人到枳都下書,但送書到枳,生死難料。若將軍去幹得這件功勞,成與不成,我皆懇求大王不僅免了你的罪,反計大功一件。如此一來,不僅你的家人不受牽連,反而會受大王照料。你意下如何?」


  成圖「卟咚」下跪,流淚道:「多謝將軍周全!這幾日里,末將最不安的是要連累老母妻兒,夜不能寐。願去枳都,死而無憾!當末將的頭顱送到將軍面前之時,就是將軍計策成功的信號。」


  養明大喜,好酒好肉侍候成圖,當夜令人寫書一封,又交待備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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