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臷寶
此時,楚國實力和野心皆已不是二流,時不時要向周邊各國包括大國攻伐,或被別國騷搞。
而且,由於巴國山多,不利於大兵團作戰,其軍事實力也與一些小國不屬於一個檔次,楚人終於明白,想要一口吞下巴國的三大鹽泉,難度很大,而巴人更願意打持久戰,因此巴楚戰事轉為膠著,時打時停。
在巴楚戰戰停停、巴蜀糾糾纏纏之中,瞫夢龍兄妹也開始悄悄發生變化。瞫夢龍開始覺得戰爭或許不是人們所說的那樣可怕,相反希望儘快長大,像瞫鳶、瞫慶一樣載譽而歸。
這個時期,夢龍最崇拜的就是瞫鳶。
瞫夢語則開始知道了她在虎安宮中的特權,比如支使甚至辱罵侍女,並且屢試不爽,同時也與虎安山上的貴族女孩兒、瞫氏老寨中的女孩兒,以及經常在一起的侍女之間產生友誼。
對侍女們來說,她是一個又可受、又可恨的小祖宗,或者說有時可愛,有時可恨。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不知不覺,已是茲方之戰後第三年個頭的秋天。
老將瞫劍四十九歲,按當地風俗,做五十壽。作為劍尖尖上舔血的巴國武士,活到這歲數,光靠運氣顯然不夠,還得靠技高一籌,當然他們更相信是神鬼的保佑。各路人到瞫氏老寨祝壽。
祝壽禮畢,瞫伯、瞫劍、瞫瑞、鄭重、虢昌等人在老寨品果閑談。
這虢昌,乃是虢應後人、虢永之子,字廣明。周惠王22年(公元前655年),晉國向虞國借道伐滅虢國,虢國公一子外逃,其後人虢應又不知何因逃到丹涪水虎安山,瞫武子用為文官。
虢氏讀書傳家,歷代都有一位賢者為虎安宮文史官員,為瞫氏正二八經書寫文書,收集史料。
看到虢氏人代代有人在虎安宮吃空飯,當地巴人想不通他們不識華夏文字,寫來準備給誰看?甚至私下議論雄才大略的瞫武子也有不英明的時候,他們的祭師本就是最好的史官,用外人有何益處?
卻不知,他們的氏雄祖是在附庸風雅,處處表現出與巴國其他貴族的不同之處,要像中原的公、候有史官一樣,希望自己的功績永垂青史。
當年瞫武子的奇思妙想,唯一的作用是讓虢氏沒有在虎安山消失。
按前代虎安伯瞫棹的想法,擅寫史書的虢氏應該在虎安山絕種,好在瞫武子的餘威太強大了,他放的個屁到後代還臭。
虎安山虢氏族人在瞫棹時期受到迫害,多數遷回虢國故地或其他地方,後來又遷徒過幾次,因此虎安山虢氏只有人數很少的散戶。
虢氏傳至虢昌,虎安宮仍用為文官,虢昌時年四十虛歲,此時其父虢永已病逝。
免不了談論天下大事。
當時,沒有獨立的情報機構,但也有原始的情報收集、傳遞方式,官吏、縱橫家、軍中細作、食客、商人,甚至妓女,都可能充當情報人員,據說伊尹在夏朝活動,其中之一就是為商湯滅夏收集地形等情報,開創「上智為間」的先河;人力、動物、烽火等都可傳遞情報,陰符、陰書是常見的絕秘文件。
情報來源的緩慢和信息嚴重不足,使瞫伯諸人的議論常常受道聽途說的影響。
虢昌道:「王室東遷,天下大勢更加撲朔迷離。就說最近,晉國僅余的公室土地也被韓、魏、趙三家瓜分,當年的霸主,如今皮都不剩一塊。晉文公若在,不知作何感想。」
瞫劍道:「正是,當年鄭國庄公何其敢作敢為,今年也被韓國所滅。」
虢昌又道:「今年,中山國好不容易復國,趙國又伐之,戰於中人和房子之地。看來,這兩年是個多事之秋。」
瞫伯嘆道:「目今就是一個多事之世。」
瞫劍道:「最可惜的是,今年魏國與楚國交戰,魏國攻楚國的榆關,當時就有大臣主張趁機向楚用兵,收復鹽水,可惜國君以茲方大敗、元氣大傷,再加兵避太歲為由,拒不出兵,良機一失,恐怕再難光復鹽水。」
瞫瑞一向話少,不悅道:「兵避太歲?要找借口,也應當找個說得服人的。楚、巴兩主相較,一個如朝日,一個如暮日,又何必多嘆。
「夜觀天象,丹涪水還將有大事發生。又聽有人傳說在火巴山看見一條野獸,身形似兔,長有鳥一樣的嘴殼,尾巴似蛇,一見有人便裝死。這獸不知是不是被稱為犰狳的怪獸?出現此獸,或是有蟲災。天意如此,人能何為,只能盡人事而已。」
幾人均為瞫伯心腹,故謹慎的大覡師也不免發起牢騷。
轉眼到了第二年。
果如大覡師瞫瑞意料,丹涪水流域先是大澇,隨後蟲災繼發,接下來又是天干,並影響到大江一帶。虎安山大部族受災最重,有的子部族顆粒無收,奴隸逃了不少,又捉回來不少。
數次祭祀,搞了很多名堂,災害並未明顯減輕,虎安宮及各子部族還是得動用珍寶,四處換糧。
出現大災,自不然首先要報知江州。
巴國生產力水平低下,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只能糊口,少有儲備,抗災能力極弱,再加各部族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災,都是奉進不奉出,因此除枳侯府傾力相助的糧食很快運進丹涪水,大批的救濟糧、調劑糧遲遲不能到位。
遠水不解近渴,山師主將瞫劍打探到丹涪水首富郁侯動用鹽、丹、重金從楚國、夜郎等地私購進不少糧食,於是獻上一計,通過駐守石城軍營的六公子巴平安的關係,以巴國君上的名義,先從郁侯處借到了千餘石糧食,限期歸還,才勉強度過難關。
虎安山瞫氏與郁水巴氏從瞫武子時期就結下孽子,且因各種利益問題越積越深,這一次從郁侯處借了糧食,說的是等到江州的救濟和從其他各處籌到的糧食到了位,就立馬歸還,可是分小批到位的糧食總是入不縛出,過了歸還期限將近兩個月。
欠賬還錢,天經地義,有糧糧打發,無糧話打發,虎安宮總得要去人給郁侯有個交待,大家都明白,這是一件絕對討不到好的差事。
文官虢昌見眾人都極不願意去郁水,便道:「我與郁侯有些交情,願去郁水。」
鄭重道:「虢子是不二人選。」
虢昌帶了幾名隨從,到了郁水,求見郁侯巴澎。
賓主坐定,虢昌還沒開口說正事,郁侯冷笑道:「虎安宮派你來,是不是說沒有糧食可還?」
「郁侯神算,正為此事。」
「這是一目了然的事,不需要神算。鄭重不親自來,派你來,可謂用人得當。其他任何人來,我必狠狠羞辱之!」
虢昌平心靜氣道:「郁侯此言,正是在羞煞老朽。」
郁侯笑道:「非也,我是真心敬重你。」
虢昌施禮:「不敢蒙郁侯抬愛。」
「罷了,你回去告訴瞫玉、鄭重,我並不是甘心情願借糧,實在是君上和六公子的面子太大,否則,我寧可喂鳥,也絕不相借。要謝,就去謝他們!」
虢昌道:「那是自然要去。不過,郁侯做的救命好事,虎安山人人無不記在心裡。實不敢瞞,我這次來,是求郁侯再放寬兩個月期限。」
郁侯冷笑,道:「糧食已然吃到你們肚子里去了,不可能吐出來,我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好了,糧食的事情到此為止。」
虢昌數次陪先父虢永到郁水考察老鹽泉、老丹礦等巴人的史跡,與郁侯是老交情,郁侯令人送上羊肝、豬膀、雞腹等葷菜,還有幾樣素菜;又有人送來一瓮蘆酒,又稱「咂酒」,是郁侯府的特色酒。
二人邊喝酒邊聊天。
嘮了多時無關緊要的事,郁侯道:「虢子,聽說你的父虢永曾被人綁架,可知是什麼人乾的嗎?」
虢昌心想,他東拉西扯,終於開始說關鍵的事了,笑道: 「此事與還糧有關?」
「非也,見到虢子,一時想起這個事。」
「那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那年夏,先父從武落鍾離山回鄉,途經虎安山萬風林海,被強盜劫去,許多人尋找,均沒有線索,以為性命不保,不料,兩個月之後,先父安然回到虎安山。問他發生了何事,他說在林海中迷路了。」
郁侯笑道:「你相信你父親說的是真話嗎?」
虢昌也笑道:「父親所言,我句句都相信。郁侯的意思是不信了?若是不信,可去問先父。」
郁侯笑,道:「虢永夫子曾數次到郁水來探尋過鹽部族遺址,有可能是尋找到了臷寶的下落,因此才被劫持。
」而且,我估計劫持他的人,正是鹽部族的餘孽。他之所以安然脫險,一定是既沒有說出臷寶的下落,也答應了為劫匪永遠保守秘密的要求,包括保守臷寶的下落和鹽部族藏身之處的秘密。」
虢昌暗想,他猜得差不多對了,道:「郁侯富可敵國,也惦記那件寶物?」
「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那件寶物本身並不是價值連城,但它是一個巨大寶藏的鑰匙。如今連連戰事,國家越來越難以支持,若能尋到那批無價之寶,獻給國君,是莫大的好事,或許我國就可以多戰許多年了。」
「難道非要戰多少年嗎?」
「這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
「是聽傳說過濮人鹽部族被你們白虎人打得落花流水,將大批無價之寶藏了起來,至於藏在何處,必須先要找到一件寶物,就是人們傳說中的臷寶。不過,先父從來未曾提起過那件寶物,恕昌無可奉告。」
郁侯大笑,道:「虢子不要多心,我只是順便問一問,聊當下酒菜。」
面對豐盛的酒菜,虢昌只挑素菜下酒,郁侯道:「虢子不食肉?」
虢昌停箸,答道:「此時,虎安山眾人,不說肉,就是粗糧野菜也吃不到半飽,我如何吃得下去肉?」
郁侯起身,嘆道:「真君子也!」
一會兒,郁侯又道:「虢子這樣的君子,我真想留在郁水,時常請教。」
虢昌只顧吃酒,不答話,郁侯自嘲似的口氣笑道:「我知道虢子必不肯答應。但須說明,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我可不是為了臷寶哇!」
虢昌抬頭看看郁侯,輕輕笑了一笑。
虢昌不辱使命,回到虎安山,報告情況,瞫伯給予獎勵,虢昌不領、
瞫伯道:「不可不賞。這樣,今後如你犯罪當死,不殺。」
虢昌笑道:「我沒有打算犯死罪,不需要免死。若邑君恩准我可以到四處自由自在考究丹涪水巴人史跡,足也。」
瞫伯笑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