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上代虎安伯的遺命
那人牲叫道:「我認得你!想不到,殺人不眨眼的虎安山第一劍也如此啰嗦!要殺快殺!」
瞫劍知道再問不出什麼,施了個禮,道:「兩位走好!」
瞫瑞又進行了一串活動,舉起手中的法器,他要割斷兩個犧牲的頸部。
突然,剛才大笑的「犧牲品「對站在幾尺之外一眼不眨盯著他看的瞫夢龍笑了笑。
瞫夢龍感覺他的笑容比任何錶情都要奇怪和讓人恐怖,渾身打了一個寒顫。
正在心驚,夢龍聽他道:「小覡師!你聽好!我向我們的夢巫神起誓:有朝一日,你會到我的部族去作客!到時,請你告訴我的族人,白虎人是如何殺害我倆的……」
話未說完,瞫瑞的法器已經將他的頸子割斷,他的頭顱就像失去支撐的圓球滾到夢龍的腳下,他胸腔里的獻血瞬間噴了出來,噴向白虎神像。
這是瞫夢龍第一次離這樣近距離見識用人牲祭祀威力無比的白虎神,他有點懵了。
犧牲的鮮血就像點燃草原的火苗,香石台台上台下,人們盡情發出尖銳的叫聲,隨後又跳又唱,所有儀式直到當天深夜才結束。
祭祀儀式結束后,瞫伯當即下令免除所屬子部族一年的稅賦,賞賜將士。論功績,戰死的相德、瞫同(瞫瑞長子)、瞫超等為最高等,活著的瞫劍、瞫鳶、朴延滄等同為次高等,給予土地、奴隸等重獎。
山師主將瞫劍,字武德,綽號「大足彪」,這次的功勞是在戰事初期,楚軍失利,倉皇敗退之間,他緊咬這一路楚軍統帥楚肅王之弟羋熊良夫,熊良夫在慌亂之中使用金蟬脫殼之計,瞫劍追搶到他的金頭盔一頂。
八年後,熊良夫繼位,是為楚宣王,楚軍以此事為恥——此處后話先說——瞫劍時年已四十有七,為虎安山瞫氏所屬全境歷代以來最著名的五個武士之一,早已威名響徹巴國大地,此次征戰,再現雄風。
獎賞安撫畢,由於多將戰死,瞫玉不得不重新考慮本部武裝的人事問題。
因瞫瑞長子瞫同戰死,盤瓢湖舟師主將缺位,瞫伯感侄兒瞫鳶忠勇,欲任為舟師主將。
瞫鳶,武功高強,性情火烈,其父為瞫玉長兄瞫濤。瞫濤聰明勇武,天然的虎安伯繼承人,不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以前的一場平息巴國子部族南平子反叛的戰事中,瞫濤率精銳深入敵後包抄,反而被伏兵亂箭射殺,年方二十四。
瞫濤生前娶此時已經故去的相氏部族頭領相仲最小的女兒為妻,到戰死時,其子瞫鳶不足兩歲,小名象兒,取名鳶,意謂集猛禽巨獸之勇力於一身。
瞫瑞、鄭重屢次勸阻,瞫伯雖然執意不聽,但因勸阻強烈,也沒有立即發布任命。
今年是個暖冬,之前下了幾場小雪,太陽一出來就融化了。
今天,虎安山迎來今冬的第一大雪,天空飛舞著銀色的小花朵,中卿鄭重**上身,進虎安宮求見瞫伯,瞫伯聞報,不及穿履,慌忙迎將出來,大驚道:「舅父何故如此?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按當時例,有作為的虎安伯一般可被巴主加為巴國中卿,虎安山瞫氏是巴國大部落之一,相似於巴國的諸侯,因此虎安山部族的中卿相當於巴國下卿級別,也是除虎安伯本人外的最高職位。余皆類推。
鄭重既是父親遺命的顧命中卿,又是自己的親舅爺,瞫玉想不到一向與自己說話不牽架式的鄭重今日會搞出這種名堂。
瞫伯急令人取來黑熊皮大衣為鄭重披上,請鄭重到火爐邊,恭敬道:「舅父請坐!若舅父不安坐,甥如何敢聽舅父言?」又令人快去準備熱湯。
此言一出,鄭重不好不入座。面對火苗,鄭重呵了幾口氣,道:「昨日晚上,夢見先邑君,他怪罪我忘了遺訓。」
「忘了什麼遺訓?」
鄭重講述了當年瞫松病重期間與自己的一次秘談:
當年,上一代虎安伯瞫松病痛纏身,自知不久於人世,必須決定一位繼承人,其長孫瞫鳶與次子瞫玉雖有叔侄之份,歲數只差不足十歲,瞫松在繼承爵位這件大事上偏向瞫鳶,但二心不定。
為此,瞫松單獨召見既是妻舅又是鄭氏首領的鄭重徵求意見。
鄭重認為瞫鳶相貌奇偉,武功高強,作戰勇猛,但由於幼失父親,故被兩代長輩溺愛,致有跋扈之心,目中無人,且其心狠手毒,輕率好殺,侍勇少謀,若承爵位,極有可能取禍。
而瞫玉雖然平庸,但有一個最大的長處恰恰是性情寬厚,能容人過,在多事之秋更能得到人心。況且,有子而傳孫,是取亂之道。
瞫松仍然猶豫,鄭重又幫助瞫松想起瞫鳶小時候的一件事:瞫鳶七八歲時,因打飛棒的遊戲輸給一名同伴,他抽出短劍就要取了那孩子性命,幸好連刺三劍都被躲過,第四劍刺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鄭重最後對瞫松說:「邑君難道沒有聽說過前任虎安伯瞫棹殘暴,惹出部族大亂的事嗎?我敢保子瑜將來無大害,不敢保長生將來無大害。」 瞫玉,字子瑜。
瞫松還是默然,一會才說他還疑瞫玉能否傳瞫氏的血脈,鄭重說他敢保證絕無問題。瞫松才終於笑著點了點頭。
——瞫玉聽鄭重講到這一次秘談,不想打攪,也沒想好說什麼妥, 聽鄭重講到此處,想起自己當時到鄭氏,鄭重安排一個少女晚上來侍候,那少女長相俊美,胴體健康,經不住她的反覆挑逗,自己終於毫無保留地釋放了。不知那少女後來怎麼樣?
瞫玉是第一次聽說當年自己繼承爵位的內幕。
鄭重講到這裡,喝了一口侍者送上來的用來自蜀國揚朴之地的生薑熬制的熱湯,道:「後面的事,你是一清二楚的,請好好想一想應該如何辦。」
這句話,讓瞫玉回憶起自己父親病逝那天的往事——
瞫松、鄭重秘談之後沒過多久,瞫松病危,彌留之際,召其弟瞫瑞、次子瞫玉、長孫瞫鳶及鄭重、相仲、將領瞫劍等人囑以後事,通過了最後的占卜,決定傳位於瞫玉。
瞫玉還在發楞,鄭重提醒他趕快跪到父親的榻床前。
瞫松先請瞫瑞到榻前,流淚道:「我兄妹四人,兩妹同日而亡,疑是被人下毒,本來是想害我倆兄弟性命,至今未得真相,我死不瞑目。」
瞫瑞哭道:「兩位姐姐誤食毒菇,純系偶發,兄長萬萬釋懷,放心去吧。」
「我曾想過兄終弟及,傳爵位於你,奈何上天不佑,讓你是個殘疾。」
「兄長不必再言,快囑大事。」
瞫松長嘆一聲,喘幾口氣,才道:「你是長輩,要多加教誨瞫玉、瞫鳶,團結族人,盡心鑲助瞫玉。
「還有一件,最為緊要:你自幼不便習武,卻喜歡法術醫術,這大覡師的位置,我死之後,由你來坐,我才放心。」
瞫瑞哭道:「兄長放心,弟耗盡全力,死而後已!」
瞫松請鄭重上前,道:「這些年來,瞫氏戰死病死諸多能人,如今瞫氏之中,無人可當大事,我在之日,多虧有你相助。
「我死之後,你為虎安山中卿,總理全境雜務,看在你姐姐、妹妹面上,切不可辜負!」
鄭重頓首道:「既是主僕,又是兄弟,敢不效犬馬之力,繼之以死!」
瞫松又囑咐瞫玉及眾人數語,脈微氣軟,道:「瞫玉、瞫瑞、鄭重留下,其他人出去。」
武功高強的瞫鳶為了成為一下代虎安伯,暗裡、明裡與外祖父相仲、舅爺相德、相善等人進行過多次爭取和行動,到頭來卻是竹藍子打水,早就失望之極,聽了這話,率先一頭翹將起來,面色比死豬肝還難看,一言不發退了出去。
瞫松交待了最重要的幾件事情,然後對三人道:「我有一語,當須謹記:為了長生,也為了虎安山,切不可令他獨掌兵權。」瞫瑞、鄭重、瞫玉頓首。
瞫松說完眼看瞫玉,他這一生中最後一點力氣也用在了對兒子不放心上,一命歸天。
安葬禮畢,瞫玉祭祀神靈、先人,繼承伯位,時年二十七歲————
瞫玉回想到此處,看著鄭重的眼睛,道:「那,舅父之意如何?」
「依我之見,瞫鳶可為山師五百長。」
於是,瞫玉下令,令五百長牟誠權領盤瓠湖舟師營。牟誠者,大溪河牟氏頭領長子,身材不高,卻武功出眾,此前集中軍訓,到盤瓠湖任五百長。
同時任命瞫鳶為山師五百長,受瞫劍直接轄制。
瞫鳶一腔熱血,當年虎安伯位無份的傷心事隨時間流逝已經開始淡忘,但憑出身、武功、戰功,舟師主將的位置應當是不二人選,居然再次無份,如何心服?
相氏部族頭領相善非常明白外甥瞫鳶的心思和性格,力勸他無論如何都要隱忍;再加瞫鳶雖然恨死搞得動靜太大的鄭重,但鄭重畢竟是自己的親舅公,除了阻止自己執掌兵權,其他並不薄待,就連自己賢惠、漂亮的新婚妻子也是鄭重張落的,只得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巴人天性歡喜,好大喜捧,他們所稱「五百長」,又名五百夫長、五百主,還有稱旅帥,不一定領有足額的五百名武士,部落中的五百長或許只領兩百、三百人,號稱五百人。
江州虎賁軍中實領三百人者,稱為「佐」,三佐九百人,設「右」,即「右將」。
巴人喜歡叫五百長也為「將軍」,被尊稱的人比真正的將軍還要勇敢。
同時,五百長並非完全的巴國正經軍銜,除虎賁軍的五百長,各大部族首領便可任命本部族五百長,而各級正規的將軍之職則只能由巴國主任命,有相應的軍事建議、決策權。
一定程度上說,這種軍制(兵制)是一種混合甚至混亂的軍制,編製不嚴格,軍無定編,兵額隨行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