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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虎父無犬子

  七八條大漢愣是被這個手持鐵鎚的婦人鎮住了一陣。


  既然這樣,許落也不著急。


  終於,帶頭那個叫做老三的面上過不去了:

  「哼,你們幾個上去,把那個潑婦,還有那幾個狗崽子給我扔出去……如若他們還要反抗,就宰個乾淨」。


  老三指使著身邊的人,自己則是一個跳躍,把牆角上的「方」字商旗摘了下來,對摺一遍,扔在地上踩住。


  「三哥,怎麼要到這一步,駒子哥一向對咱們不錯,咱們……這麼……是不是太過了?」老三身後,一名被他指派去對付婦人的青年諾諾的說著,低頭不敢看老三的表情。


  「滾。」老三一腳踹倒那名青年,也從打鐵台上取了一把鐵鎚,面目猙獰向著婦人走去,「給了活路你不走,那就別怪我老三狠心了。」


  婦人忍住眼淚,握緊手中鎚子,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選擇堅強面對。倘若他還在……婦人想起心底里那個精瘦但是高挺的身影,總是喜歡叉著腰,站在鋪子門口爽朗的大笑,一百好幾十斤的大鐵鎚,舞起來虎虎生風。


  他說,我若要做惡霸,就是江東縣第一惡霸,我若要做大俠,就是江東縣第一大俠,不過,這兩樣我都不做,我只做江東縣第一「懼內」的打鐵匠。


  若是我家那牲口還在,就這幾條毛蟲也敢?……好吧,婦人嘴角露出微笑……就當他還在。


  她把眼淚忍回去,把孩子往後推,對八歲的閨女叮囑:「妮兒,娘要是出事了,帶弟弟妹妹去江北。」


  說完她手持鐵鎚迎前站定。


  「真當老子不敢捶死你個潑婦?」老三吼著,撲上來。


  周圍的人群已經不敢看了。


  「嫂子,我來吧。擋著些幾個女娃,莫讓她們嚇著。」就在這時,一名又是刀又是劍的青年出現在婦人面前,將她擋在身後,婦人不認得對方,但是一時間也來不及發問。


  開口的是老三:「你是……?」


  老三看許落一刀兩劍的打扮,最初也有點慌亂,但見他只是一個人,年紀不大,身體看著也不算強壯,而自己這邊卻有七八條大漢,頓時又安下心來。


  「駒子是我哥。」許落平靜的說道。


  「兵聖山那邊過來的逃兵?那邊不是封掉了,一個活人不許出來嗎?……哼,我勸你還是不要強出頭的好,離這不遠可就有慶軍,我隨便遣個兄弟去報個信,你就小命難保。」老三威脅道。


  他這麼說,周圍人群都在心底唾罵不已。


  「你沒機會,死人不會說話。」懶得解釋,許落抽出背上長刀,淡淡說道,當這個老三手持鐵鎚撲向五個孤兒寡母的時候,許落就已經對他起了殺心,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你……找死。」


  老三見許落抽刀,先是有些驚惶的後退兩步,隨即想到自己這方人多勢眾,而且個個健壯,又練過武,未必就怕了他一個小兵。


  想到這裡,老三目中閃過狠厲之色,似下定了決心,咬牙揮錘撲來,嘴裡叫囂著:「兄弟們,一起上啊,他就一個人,捶死了事,往後一起發財。」


  老三一馬當先,在他身後,還有三人也揮舞鐵鎚撲來,另外四人,則是猶疑不動。


  「噗……咣當。」


  一道刀光閃過,老三握著鐵鎚的右手,整條小臂被許落輕輕一刀削斷,鐵鎚落地,許落手中長刀架在老三脖子上,原本跟在他身後衝來的三人,都被震懾,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老三的五官因為疼痛扭曲擠壓成一團,眼眸中閃動驚恐之色,他站得太近,所以,他能看到許落的眼神,那種經歷過屍山血海,殺人只是尋常事的輕鬆,在他眸中閃動。


  「饒……饒命。」


  老三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有絲毫猶豫,強忍疼痛,立即跪地求饒。


  「我已經說了,駒子是我哥,你剛剛欺侮的,是我家寡嫂與侄兒。」


  許落說完,長刀一劃,老三身首分離。


  「我家寡嫂與侄兒。」聽到這一句,方家嫂子眼中頓時再無半分神采,一片死灰——她知道,自家男人,真的回不來了。


  雖然在過去的二十多天里,所有的信息,其實都已經表明,他回不來了。但是只要還沒有明確的關於他的消息傳來,她就還能騙自己……


  現在,她騙不了了。


  「啊!」周圍所有人都被許落殺人的一幕震撼,驚聲尖叫起來,四散奔逃。


  把路上剛學的《小游魚身法》展開,許落一個急進,直衝,轉向,斜插,不足一息時間,三名之前跟著老三衝殺過的大漢雖然很明智的各選一個方向逃命,但此刻,幾乎是在他們邁開腳步的同時,就都已經躺在了地上,二死一傷,死的兩個,臉上兀自留著不可思議的神情。


  「誰跑,誰死。」


  許落的聲音,彷彿定身符,所有人都在原地站定,渾身顫抖不已。


  現在方駒子一家人會做什麼決定還不知道,他們沒準不願意離開,所以許落需要留下這些人,包括圍觀的群眾,來把震懾效果擴到最大。


  在這個已經失去管理和秩序的地方,人性的醜惡會被放大到可怕的地步,許落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有人把主意打到方家孤兒寡母的身上,所以,他決定用最血腥的方式,來震懾住那些將來可能出現的威脅。


  見局面穩定,許落轉過身來,向著婦人拜道:「嫂子,我叫許落,駒子哥……。」


  「他,那個狗日的……死了?」


  婦人努力控制語氣,但是許落能看到她緊握的雙拳和身體的顫抖。幾個孩子在身後抓著她的衣擺,眼中含淚,望著許落。


  許落眼眶突然一酸,只能點頭,從懷中掏出來駒子的家書,遞給婦人,低聲道:「駒子哥總是念叨你,說這輩子能娶到嫂子,是他的福氣。」


  「狗日的,還有心思臭貧,狗日的,他竟然真的敢丟下我們?!呵,真是膽肥了……」


  婦人「罵」了幾句,顫抖的雙手接過家書,拆開來看。她沒哭出來,這樣最可怕。


  「謝謝叔叔。」一名六歲上下的少年,眼中噙淚,從婦人身旁走過來,向許落道。


  「你是……青山?」方青山這個名字,許落從駒子口中聽過許多次。


  「是的,叔叔。」男孩應道。


  「你爹常提起你,說你才六歲,就能舉得起六十斤的鎚子……青山,剛剛看到叔叔殺人了?」


  剛剛殺人之前,許落曾讓嫂子注意把三名女童擋住,以免他們看到血腥的一幕,而對於方青山這個方家唯一的兒子,許落選擇讓他看。


  「看到了。」方青山回答,面色出奇的平靜。


  「怕嗎?」


  「第一個,怕。第二個,第三個,不怕。叔叔,我想借你的刀子。」


  許落愣了愣,隨即明白了,猶豫一下道:「你娘手裡有鐵鎚。」


  「嗯。」方青山點頭,回身從母親手裡把鐵鎚奪下來,雙手舉起,幾步走到地上躺著的唯一活著的那名大漢身前,在他的哀求聲中,毅然舉錘,砸落。


  漢子的血飛濺起來,六歲的方青山,滿臉是血。


  「嫂子,我……」許落未經婦人同意,就默許方青山一個六歲的孩子去殺人,想解釋一下。


  「沒事,我明白的」,婦人打斷許落的解釋,堅定道,「青山是我們家唯一的兒子,他爹,那個狗日的,沒了,青山就不再是一個孩子了。這裡已經沒王法了……每天早上醒來河裡都飄著死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有王法,所以,他不能沒用。」


  聽到這一句,方駒子的死,對於眼前的這家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許落大概懂了。


  方青山回到許落身邊,面色平靜,但手臂微微顫抖,帶血的鐵鎚,依然握在手上。


  「記住,以後長大了,再遇到這種事,不能讓你娘去拿鎚子,不能讓你娘站在最前面。」許落摸著方青山的頭,對他說道,其實這一刻他對這個孩子的力量、勇氣,都有些好奇,只是不是時候。


  「嗯,我記住了。」方青山堅定的點頭。


  「青山。」


  婦人也伸手去摸兒子的頭髮,安撫他此時的情緒,母子對視,許落看到,她的眼中又有了希望的光彩。


  這大概不是因為她堅強,冷靜,而是因為……她必須抓住一點希望。


  許落很難理解這種俗世里亂世生存的掙扎,他很清楚,在婦人罵罵咧咧的表達中,對方駒子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是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哭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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