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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夫家人來了

  接天峰,後山葯田。


  空冥掌教傅山和大長老李還河在下棋。棋盤是頭上穹頂,棋子是凝氣成雲。


  傅山此刻正欲在李還河兩路黑棋之間「斷」一手,但頭頂凝成的白子被對方陣法牽制住了,拉往另一處,遲遲落不下去,兩人正在僵持……


  「師伯,弟子顧徐之求見,有事稟告師尊。」山門外,一個恭敬的聲音穿透禁制。


  擺了擺手,李還河神識延伸,葯山之外,一名看模樣三十齣頭,氣質沉穩的修士,哪怕是對著無人的山門,也規規矩矩長揖到地。


  「徐之這孩子,總是這般規矩,實在不像是你教出來的徒弟」,怕有正事,李還河大袖輕揚揮去棋盤,轉頭對傅山說,「只是他這個修為,停滯在結丹初期怕也太久了吧?」


  「是啊。說起來,其實是我耽誤他了」,傅山尷尬的笑了笑,「這孩子辦事牢靠,有原則,也有分寸,現在宗門平常事務,我基本都交與他了。與同道乃至俗世的一些交往,也都是他在做。所以,耽擱了不少。再加上他開始修行之時年紀稍長,后又總替我指導師弟妹,……」


  傅山說了一堆理由,似是在為顧徐之的修行困頓開脫,但是在場兩人都心知肚明——這些,其實都是次要的。說一千,道一萬,顧徐之自身根骨、際遇,其實都有欠缺。而掌門大弟子的身份,又在無形間給他增加了壓力,影響心境。


  「我記得,徐之比小落要大了許多吧?……就算不與小落比較,對比其他弟子,總不好相差太多的。如今,怕是有些個曾由他教導入門的弟子,修為都已在他之上了吧?」李還河皺了皺眉,「畢竟掌門大弟子啊,長此以往,怕也不好服眾,少不得……要聽些閑話。」


  「這個我也知道……可是,我也找不出旁的什麼辦法。」傅山神色鬱結片刻,沒再說下去。


  李還河剛剛的說法,其實已經很溫和了。事實上,雖然顧徐之自己不曾抱怨,但是傅山這些人,其實都知道,因為修為長久的停滯,顧徐之這個空冥掌門大弟子,背地裡不管在宗門之內,還是同道之間,都已然漸成笑柄了。


  這事顧徐之自己著急,傅山著急,一向視顧徐之如兄長的許落,也同樣一度耗盡心思找尋辦法……可惜,都沒有用。


  修行,歸根到底畢竟是很個人的一件事情,其中還有許多道不清的玄妙,修士自身都未必清楚,旁人能幫的,真的不多。


  「不若,乾脆把他這個掌門弟子之位拿下來?好教他專註修行,破障。」李還河試問道。


  傅山搖了搖頭,「這個我也想過,但這件事,只有他自己主動來提,我才能允。若他不提,我先說了,我怕他就此自認一無是處,心境徹底崩塌。」


  李還河想了想,微微頷首道:「也是。而且要另尋一個適合的人出來,怕也不太容易,你那些弟子千奇百怪,就這麼一個端正的。」


  傅山訕笑起來。因為李還河這麼說,他不得不承認。


  第一時間想起來的自然就是那個「俗世恐懼症」患者,他的關門弟子許落。除許落之外,傅山的親傳弟子中還有許多怪胎,譬如修為已是結丹後期的岳子都,至今都不敢御劍飛行——因為他恐高。再譬如,養了一窩螞蟻三十多年的尹三弦,他的志向,是由小見大,蟻窺天道。再譬如……


  兩人說話這會兒,顧徐之便規矩的肅立在山門之外,雖面有焦急之色,卻不曾開口催促一句,更不敢試探一步。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


  用過往許落的話來說——「顧師兄實在是個太過規矩的人。錯了,他就是規矩。我猜他,或許連胸膛里那顆心,都是長得方方正正的。」


  「徐之,左三步,屏息,行在坤位,進來說話吧。」李還河揮手打開山門處禁制。


  「是,謝師伯。」顧徐之遠遠應道。


  「你這破禁制,乾脆撤了便是,反正許落如今又不在山上。」傅山見禁制進入程序繁瑣,在旁嘟囔了一句。


  「你說得輕巧。空冥三大害,小落因為最常閉關,危害最輕」,李還河沒好氣道,「另兩個成天無事可做,更讓人糟心的,可是都還在呢。」


  李還河提起了空冥另外兩大害,傅山想起來他這回把許落趕走後,這段時間,不時貼在周天殿柱子上的狐狸畫像……不說話了。


  「徐之見過師父,師伯。」顧徐之進到葯山之內,又是行禮問候。


  李還河和傅山都有些無奈,當師傅的主動開口,說:「徐之啊,以後私下裡,就不必這麼多規矩了……隨意些吧。你俗世家裡身在官場,又是詩書傳家,難免在意這些,自小培養。但在空冥,畢竟是世外之地,不必太守那些俗世規矩的。」


  「是,師父教誨,弟子記住了。」顧徐之應完又是一禮。


  李還河與傅山苦笑相對。


  「罷了」,傅山擺手,「說說什麼事吧。」


  「是,適才蓮隱峰師妹傳訊,說……」


  顧徐之話說一半,被李還河打斷了,老頭笑著調侃道:「哦?是哪個師妹?」


  「稟師伯,是蓮隱峰蕭琪,蕭師妹。」雖然面色有些不自然,顧徐之還是把師伯有心的調侃當作正事,老實應答。


  面對這麼一個人,連調侃都無法繼續下去,李還河只好改口問道:「何事?」


  「蓮隱峰十一師叔,連同雲婧小師妹,一齊往周天殿來了……面色,好像,有些不快。」


  顧徐之說完,在場兩個問鼎期的大能,天南修真界的泰山北斗,都不由自主,激動的站了起來。哪怕如今雲素已經為人母了,但在他們眼中,始終還是當年那個師兄們爭相寵愛的嬌俏小師妹。


  「那個人走後,師妹有很久沒上過接天峰了吧?」


  李還河言語間有幾分嘆息,雲素當年因為那個人的一走了之種下心魔,至今仍停留在元嬰初期未有寸進,他們這些當師兄的,既擔心,又無可奈何。


  「嗯,自雲婧出生之後,便沒來過了。她女兒雲婧倒是常來接天峰找小落……或因為師妹心裡虧欠,那孩子被驕縱得有些厲害」,傅山苦笑了一下,「之前便是她常來鬧著問我小落去向……師妹今天跟她一起來,怕還是與小落有關。」


  李還河點了點頭:「當年小落甫一出生便被人放在山門外,你我撿回來后,一群男人也不知如何撫養,便交給了師妹帶到六歲。他們之間的感情,自然是很深的。至於雲婧,因她自幼沒有父親,對許落這個兄長依賴些,也說得過去。」


  「就怕不止啊!」傅山很無恥的笑了笑。


  「哦?」


  「反正我看那小丫頭本身,肯定是了。至於師妹,或也有這個念頭,想把那個頑劣孩子交託給小落。只是小落一直沒這方面的念頭,她才不好主動提起。」


  「那你……」李還河張了張嘴道,「那你之前給小落在俗世娶妻,后又封印了修為,說不準現在孩子都在肚子里了……你,惹禍了啊!」


  「這個終歸已經這樣了。就是不好說些,所以才準備麻煩師兄和我一同去應對啊」,傅山覥著臉道,「師妹難得來一趟,萬一她問起來,你說我如何是好?」


  李還河點點頭,「走吧。」


  一行三人往葯田外走,第一個出來的是傅山,顧徐之被李還河讓到了第二個,隨著他最後一步邁出……


  「轟。」身後封山禁制轟然關閉。


  李還河人影都不見。


  …………


  周天殿大門開著,木門比起其餘部分新了些,那還是上回許落找了兩隻小狐狸回山那次,傅山震壞后重修的。


  大殿本身固然氣勢不凡,但細節處卻毫無精巧可言,更不見一絲富麗堂皇,若說是使人看了有什麼感觸,那便只有「自然」二字了。


  每一塊岩石,每一片瓦,每一處檐角,均能讓人產生一種感覺,似乎此物本就應該生在這地方,挪一寸都不行。整座大殿與周遭自然環境契合完美,絲毫不覺突兀。看它,便如同看山、看水一般。


  空冥宗掌門弟子顧徐之立在門口。


  殿內是雲素和傅山。


  殿外,台階上,空冥三大禍害中的兩個見了面。


  「你來做什麼?」雲婧一見顏無瑕出現,就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你們來做什麼,我就來做什麼。」


  顏無瑕是結丹中期的修為,而雲婧才只築基,她只念頭一動,一股氣勁就將逼過來的雲婧推了回去。


  身邊的一名剛趕到的蓮隱峰師姐幫著扶了一把,雲婧勉強站定,嘴上仍是不服道:「我和我娘來問我師兄的事,與你何干?哼,總之蓮隱峰才是師兄的家,你整日粘著他也沒用。」


  顏無瑕無奈的拍了拍額頭,這飛醋亂吃的,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和許落是哥們。既然說了從來沒用,顏無瑕這回也就懶得說了,改笑道:「我怕你才是那個整日粘著他也沒用的啊!有時間好好修鍊,順便改改脾氣吧,省得他見你就頭痛。」


  「你,你胡說。」


  「不信你自己問許落。」


  「……」


  兩個人吵得歡騰,顧徐之只當全沒聽見。


  就如此刻殿內,雲素站了起來……


  「你說,小落成親了?取了個凡人女子?他成親,師兄竟然沒對我說過,我竟然不在場。掌教可知道,小落是我蓮隱峰帶大的,我一向將他視同自己的骨肉?」


  「……你竟還封印了他的修為?……萬一出事怎麼辦?感情許落不是掌教一點點養大的,就不心疼。」


  「我去看看他而已,什麼都不做,怎麼就會壞了他入世悟道了?誰家入世悟道,是要封印修為,不許見面的?」


  「……」


  信息好多,好驚人;十一師叔發火了,胡攪蠻纏了,師兄都不叫,改稱掌教了;師父看起來因為難得一見,心裡愧疚,怕了十一師叔的樣子……


  這些,顧徐之也只當沒聽見。


  只有當顏無瑕和雲婧走近殿門的時候,他才會面無表情的攔上去,平和嚴肅的說一句:「兩位師妹,師尊並未召喚,還請二位安心在此等候。」


  綽號顧規矩,顧迂,顧徐之就是這樣的人,不管是天南第一仙子還是無賴小師妹,怎麼鬧騰,怎麼撒嬌,都跨不過去一步。


  「修行么不行,仗著自己是掌門弟子,還以為誰都要聽你的,真好意思。」雲婧嘀咕了一句。


  顧徐之聽在耳中,面不改色。


  顏無瑕扭頭一個禁製法術就丟到了雲婧身上,教她不能再開口,而後轉向顧徐之,歉意的笑了笑。


  顧徐之緩緩搖了搖頭,「沒事,我只當是磨礪。」


  正說到這裡,突然聽得裡頭一聲嘆息,跟著,殿外的四人,連同那名蓮隱峰女弟子在內,就都被一股吸力扯進了大殿。


  傅山扔出一面小旗,一個禁制陣法隨之落下,隔絕一切神識音視。


  「只見一面,不許給他任何幫助,哪怕他死在你們面前都不行。此外,更不許對那姑娘和旁人說破任何東西。若不然壞了許落的修行,我的安排……便是空冥罪人,我想容情也不行。」


  傅山沒辦法拒絕雲素,但還是拿出掌教威嚴,說了幾句重話鋪墊。


  「我給你們身上下個禁制吧……算了,還是徐之你跟著一起去一趟吧,有你在,我才放心。」


  顧徐之上前一步:「是,師父。弟子一定替您看顧好一切。」


  傅山點了點頭,「小落他在……算了,還是我送你們一程吧,省得被人盯上。」


  說完,他手掌一攤,一葉「紙金舟」見光膨脹,旋成一件虛空橫渡的法器靈舟。待到殿內五人都上了靈舟,傅山伸手往虛處一推,靈舟破開空間,消失在空氣中。


  …………


  慶國,出聖村外數里。


  此時距離許落驅逐盜匪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各處來投的流民依然絡繹不絕,便是膽大些的商賈出門做起生意,也總把出聖村當作落腳點與目的地。


  暫時沒了賊匪侵擾,商賈、流民從四處來往出聖村,也都不再顧忌,便那麼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路上。


  他們沿途一路說著出聖村的安定、強大,甚至是富庶……


  旁邊有幾個人看似不經意,實則側耳聽著。


  這幾個人一看就不是流民,也不像行腳的商賈,一行五人身上俱是大戶人家的打扮,雖說沒有珠光寶氣那麼扎眼,卻有一份一般人家絕對學不來的翩然之氣,這是珠光寶氣也堆不起來的。


  一個穿文士衫的青年。


  一個風韻猶存的少婦。


  兩個好看的女子。


  還有一個比女人還好看的……應該是男人吧,終歸他是穿的男裝。


  這五人就是雲素一行了,他們被傅山用靈舟送至許落原先那座房子,卻見人去屋空,便往周遭尋找。此刻,正隨流民和商賈一起,往出聖村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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