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斬出生路
神婆如果知道許落實際的身份背景,一定不敢讓織夏在他面前晃蕩。
但是她小看了許落,許落又何嘗沒有小看了她?原以為她不過是一個農村神婆,誰知她所謀如此之大,而且際遇、機緣如此之好。
恨死了空冥山上那個老頭,恨自己不能飛,許落雙足發力,一路狂奔直出村口。
因為他幾次三番要求,已經改了稱呼叫他許兄弟或許秀才的輪班守衛拱手打了個招呼,「許兄弟這般著急,往哪裡去?」
順手從躬身行禮的守衛背上拔了一把長刀在手。
「快,去叫春生帶上破日弓、落凰箭,帶人來流民營地神婆這裡。」
許落一邊吩咐一邊一刻不停狂奔而去。
若神婆不是他所料的那樣,別人不必去,若真如他所料,別人去了也沒用……除了春生,而且得是帶著古弓與那唯一一支古箭的沈春生。
許落已經來不及等他了。
在流民們訝異的目光中穿過大半個營地,許落直奔到先前見過那幢獨立於山腳的小屋而去。
「你想幹什麼?放開織夏。你們……唔。」溪兒的聲音。
「不喝就灌,按住了,灌也給她灌下去。小賤人被教壞了,仗著有人撐腰造反呢。」神婆的聲音。
間或還有織夏掙扎踢打的聲音,凄慘的叫聲。
一切都如所料。
許落一刻也不敢停頓,借著助跑之勢一腳蹬開木門。
「砰。」
門開了,屋內一共八個人,除去神婆、岑溪兒、織夏,剩下還有三女兩男五名流民。
此時,其中兩名壯實婦女正反剪手臂扣住岑溪兒,另有兩人按住手腳壓著織夏不能動彈,還有一個,正伸手準備去端桌面上的一碗黑乎乎的葯湯。
「在我出聖村下傷我妻子,找死嗎?」許落一聲大吼,手中長刀向著他們橫向一揮。
幾名流民膽怯,條件反射的後退閃開。
許落趁機一把將岑溪兒拉到身後,又左手一探,把地上的織夏也撈了起來。
這一鬧,哪怕小屋位置偏僻,也聚過來了十幾名流民,擠在門外觀看。
「相公,織夏,我……銀簪,銀簪好像也沒用。」岑溪兒夾著慚愧和委屈在許落身後小聲道。
這點許落其實早有覺察,銀簪除了無堅不摧,本身的其他威能至今沒有體現,譬如鬼狼便不怕它,逃兵也不怕,眼前這陰鬼道的神婆與那些流民,似乎也不怕……老頭到底給了個什麼玩意?
可惜眼下不是抱怨和氣憤的時候。
「我知道了,別怕」,許落將織夏遞給身後的岑溪兒,「你抱著織夏站我身後。還有,記住任何情況都要聽相公的話。」
「嗯。那相公你當心點」,岑溪兒哽咽著應了一聲,抱住一樣淚水漣漣的小女孩緊緊摟在懷裡,「沒事了,織夏,你許叔來了。」
時至今日,看過了除夕夜的那一戰,岑溪兒多少對許落有幾分信心。
神婆看了許落一眼,當著屋內外流民的面開口道:「怎麼,來了一個又一個,還帶著刀子,貴人們這是要仗勢強搶流民家裡的孩子嗎?把織夏還我,之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身與她相依為命,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此刻所有迫切的願望都在織夏身上,說這話,也絲毫不覺虛偽尷尬。
十幾名流民,跟著有些騷動。
「強搶么?」許落趁對面沒防備,一腳踢在桌腳上,桌面上那個湯碗「乓」一聲落地破碎,繼而「砰」一聲,升起來一股黑煙,地面不留一絲水跡,「相依為命?這就是你給織夏小生日煮的湯?」
流民們,包括之前給神婆幫手的五人,見狀都「嘩」一聲驚呼,錯愕不已。事實上,就是先前那五人,其實也不知其中隱情,只是因為愚昧和盲從聽從神婆的吩咐。
而神婆今日叫來他們,一為幫手,二為給織夏灌下藥引之後毒殺來做封屍血祭,本就是不打算留活口的。
因這一幕,神婆似乎覺察到了許落很可能知道什麼,目光一凜,殺機畢現。
「織夏,如果許叔現在再問你一次,你想和誰一起生活……你願意回答了嗎?」
「嗯……」一聲叫人心酸的回應,「我想和許叔、溪兒嬸嬸、還有兔子一起。」
自動屏蔽了「兔子」,許落繼續道:「那你再告訴溪兒嬸嬸,為什麼她上次問你,你會那麼害怕……要知道,你溪兒嬸嬸為這件事可是內疚了很久的。」
織夏猶豫了一會兒,兩手環住岑溪兒脖子,終於開口。
「他們說織夏是不詳之身,剋死父母親人……織夏又想和你們親近,又怕害了許叔和溪兒嬸嬸,所以才怕。」
聽她哭著這麼說,岑溪兒不由得將懷裡的小女孩又摟緊了些。
「還有,降母婆婆不會讓織夏走的,先前在家鄉,有過一戶員外爺家的主母一定要收養織夏……降母婆婆白天答應,夜裡就偷偷將他家人全都殺了。」
織夏說完這兩條,第一條還沒什麼,反正流民們也都聽說許久了,但是第二條,她說神婆殺了員外一家?流民們有的質疑,有的驚詫,議論紛紛……但是無一例外,腳下都不自覺的拉開了與神婆的距離。
有這一條,再加上先前那碗毒湯,他們若還沒點警覺,就是真的無藥可救了。
「織夏不怕,現在有你許叔呢,她難道還能……」岑溪兒試著去安慰織夏。
「怕的……降母婆婆不是一個人,她會招鬼……許叔,溪兒嬸嬸,你們快……」
織夏話音未落,神婆陰惻惻的笑了一聲,兩手衣袖一卷,頓時兩道黑光衝出,筆直射到屋外。
「怎麼了?」
「什麼東西?」
似乎什麼都沒變化,流民們正自困惑。
「砰,砰,砰……」一連串震響。
「殭屍?」
「鬼啊!」
小屋兩側牆壁碎裂,十餘具帶著濃重屍臭味的腐屍破壁而出。
流民們尖叫著逃散……
最遠的逃了大概二十步,然後就再也走不出去。
流民們崩潰了。
這就是神婆動手放出屍傀之前先散出那兩道黑光的原因。一個迷困之陣,比之俗世最有名的鬼打牆高級不了太多,這或也證明神婆本身修為其實糟糕。
像這樣的低級陣法,許落彈指之間就能破去——那是以前。現在,他只有設法斬殺神婆或找到陣眼所在,才有可能破陣而出。
但是,眼前,十餘名屍傀正橫亘在他與神婆之間。
織夏以為是鬼,岑溪兒和流民們以為那是殭屍,其實都不是,這些就是屍傀,最低級的,用凡人死屍練成的屍傀。想來神婆本身修為糟糕,也沒辦法獲得更好的「材料」,去煉就更強大的屍傀。
因為真正的「屍傀」,不是用死屍煉的,是用活人——其中以特殊體質最佳,修士次之,且能力所及,修為越高越好。
還是高階的屍傀好啊,真正到達一定等級的屍傀,除去必須無條件接受主人指令操縱之外,其實表面看來與常人無異,甚至大多或仙風道骨,或俊朗飄逸,或美艷不可方物……
低級屍傀,太臭,太噁心了。
噁心的結果就是他們真的很嚇人。
十幾名崩潰的流民不約而同的跪下了,「降母婆婆饒命,降母婆婆,我可是幫你的呀,降母婆婆……」
「你們最該死。」
許落終於明白神婆的聲音奇怪在哪了,像烏鴉,之前她有所掩飾所以不明顯,但這一刻,清晰聽見,幾乎一模一樣。
沒有任何反抗,十餘名流民在短短不到一息之間,就被屍傀以各種方式屠殺。
「師父。溪兒姐。」
「許兄弟。」
「溪兒……」
「你們在哪呢?」
聲音聽來就在附近,相距不會超過二十米,春生終於帶人趕到了,但是,他們找不到小屋,也找不到岑溪兒和許落。
「我們在這。我們在這裡。山腳這個房子。」
先前被嚇住了岑溪兒終於回過神來,大聲回應。
許落搖了搖頭,「沒用的,他們聽不見。」
援兵暫時指望不上。
溪兒和織夏在身後,屍傀在眼前,神婆在對面……
許落握刀的雙手緊了緊,他今日沒有退路,只能以一種他最不熟悉的戰鬥方式,憑手中這把長刀,斬出一條生路。
***
銀簪變成金剛鑽了……猜猜它還有什麼用?還有它到底怎麼了?(好像太強人所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