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八百年前兵聖爺
幾乎是從除夕夜開始一直飄了大半個正月的雪,終於難得的停了一天。
陽光和煦的早晨,天光與積雪的地面輝映著,兩人早起掃了院子里的積雪,擺上了竹椅和小桌。
岑溪兒在剝一把山核桃,掰的時候低頭拿裙裾兜著,一副咬牙切齒髮狠的模樣,但抬頭把果肉放在許落掌心的時候,又溫柔的笑成了一雙月牙眼。
有人睫毛長了,而你在側面看他,陽光打在上面就會折射出有色的光暈,還有,陽光會把人臉上淡淡的細小絨毛也映照出來……
若不是相公正專心看書的話,岑溪兒好想伸手輕輕摸一摸它們啊。
剛剛許落就很是自然的摸過了她的臉,然後有些可惜說:「絨毛細微,不在陽光下都看不到,而手指太粗了,所以感覺不到它們。」
岑溪兒問他,「那怎麼辦?」
他指著自己高高的鼻子說,「若不然你靠過來,我用鼻尖去找它們試試?」
「鼻尖?這叫什麼主意?怎的相公的想法,總是不同常人?」
「明明是讀書人,秀才公,都說是規矩最大的,但相公卻似乎一點也不死板,更不在乎什麼禮法、規矩,而且不管他做什麼,都給人感覺自然而然。」
「只是,我家相公真是越來越不正經,越來越孩子氣了呢。可是,這樣也不見得不好吧?」
「相公的鼻子高高的,真好看啊!」岑溪兒現在好後悔,當時怎麼就害羞了呢,不單躲了他,還板起臉來,叫他老實讀書去。
「書上為什麼沒寫兵聖最後是怎麼死的?」許落冷不丁問了一句。
「啊?」岑溪兒猛地回過神來,坐直身體掩飾著慌張。
翻過手中最後一頁,許落把厚厚的一本《兵聖諸葛演義》放在了小桌上。這書讀起來可比那些聖賢書有趣多了,又因為身在慶國的關係,他說看兵聖爺的事迹是為了科舉,也還說得過去。畢竟這位兵聖諸葛之於慶國八百年歷史,堪稱第一人,不論在諸夏還是慶國本身,都比劉家歷代皇帝要有名許多。
「這本書記述兵聖諸葛生平幾乎處處詳盡,唯獨最後他的死,卻只一句話交代。兵聖最後到底是怎麼死的?不到六十,是老死的么?」許落這一遍問得細了些。
「這個……這個應當是相公知道得更多呀。」岑溪兒說道。
許落其實才是第一次聽說和了解這位大約堪稱俗世無敵的兵聖諸葛,但這在岑溪兒面前是怎也說不通的,調整了一下表情,許落理所當然道:「我知道的都是書上的,書上沒說,我自然就不知道了。」
「溪兒知道別的說法嗎?」
在慶國,老人們講過所有的故事加起來,也找不出幾個主人公不是兵聖爺的,岑溪兒當然聽過,她點了點頭,「有是有的,但我聽了都不信,相公要聽嗎?」
「權當軼聞,說來聽聽。」
「嗯」,岑溪兒把椅子拉近些,一邊回憶一邊道,「小時候聽爺爺提過一個說法,說是兵聖爺生前最後一次北伐的路上,路過兵聖山的那天,天上突然降下來一個仙人。仙人說兵聖爺殺孽太重,逆天逆命,不能繼續留他在人世間,就用一把好大好長的劍,凌空劈下來……害了兵聖爺。」
「爺爺還說,就是因為這樣,後來兵聖山上才有了那面百丈高,平直如壁的斷聖崖。」
俗世里從來都把修士當仙人,而真仙降世這回事,許落沒見過,也不信。這麼說來,是修士出手斬殺的這位俗世兵聖?能一劍斷峰,想來修為應該不會太低。那麼,理由是什麼?目的是什麼?
殺孽太重?……修士什麼時候管這個了?
逆天逆命?……這不是修士們自己在做的事嗎?
難道這位兵聖爺也是修士?可是不對啊,明明書上記載,兵聖諸葛五十歲前不過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還曾因此數次遭受刺殺,險些身死……
但是,他的千萬殺孽,卻又幾乎都是在五十歲以前累積下的——所謂天下兵聖,其實只憑智計,運籌帷幄殺人。
「兵聖諸葛一生殺戮千萬,但從未親手殺過一人」——書上是這麼寫的,這一點都不符合他本是修士的判斷。
玄虛,費解,許落拍了拍額頭。
「就說不能信了,相公也不信吧?」岑溪兒把許落的思索當作他在懷疑,接著說道,「其實諸夏,包括咱們慶國,關於兵聖爺的死,怕是有千百樣說法呢。有說他得病死的,有說他壽元盡了向天借壽,卻壞在最後一步的,還有說他功高震主被皇帝害了的。對了,咱們慶國人里,還有因為崇敬說兵聖爺只是歸隱,一直活著的呢。」
「看來是樁無頭公案。既是演義,就當演義看吧。」許落笑了笑,把困惑放下,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嗯。」岑溪兒低頭又剝了幾顆核桃,一次把一把核桃仁放在許落手裡,突然開口說:「我記得相公去過村外流民營地的是吧?」
「嗯,跟村老們一起去過兩次。」
「聽說有餓死凍死的……」
「有一些,但是難免的,咱們出聖村也沒辦法養下這麼多人,這樣總比他們全部餓死凍死在豐城城牆下好。而且現在已經好多了,不少人都搭了房子,也習慣了這裡,知道怎麼去弄吃的」,許落寬慰說,「放心吧,等到開春,就全好了。」
「聽說還有,還有兩個是咱們村裡殺的,是真的嗎?」
岑溪兒說的是事實,出聖村之前一系列的安排,既給了流民希望,也給了他們約束。流民中多數人還算心存感激,就算少數不滿的,也幾乎不敢造次……但是,總難免有那麼一兩個。
許落點了點頭,「是殺了兩個。一人因為在營地里欺辱幼.女;另一人,則是因為夜裡從山上潛入了咱們村子,竊取食物。溪兒你要明白,有些規則是不能打破的,今天因一條性命打破了規則,未來,就會有更多人因此而死。今天不殺這兩人,未來,我們就需要殺更多人來補救。」
「可是,只是餓極了進村偷東西,也不得不殺嗎?」
許落再次點頭,「對,因為一個之後,就會有十個,百個,千個……到最後,咱們出聖村就會垮掉。而咱們一垮,規則與約束就沒了,賊匪也會重新肆虐。到那時,我們,加上他們,合起來四千五百餘人,至少死掉八成。」
「哦」,許落說得嚴重,岑溪兒思索了一會兒,小心問道,「那他們不許進來,咱們出去可以嗎?」
許落有些詫異,「溪兒想出去?」
「是這樣的」,岑溪兒把身子往許落身邊湊了湊,認真說,「去年新年,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溪兒曾去菩薩廟裡許過一個願,求菩薩保佑相公早日平安歸來。現在菩薩如了溪兒的願,溪兒是真心感激。所以雖說去不了菩薩跟前,也還是要行善還願的。」
「所以,我就想,咱們糧食還有富餘,能不能……能不能去給流民里艱難的人家,發一些?……好不好呀相公?我聽春枝說了,村裡也有別的人家去過的。」
***
不是水啊,這裡是很重要的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