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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驚羽番外我命天命(上)

  景嵐同他多年摯友,如今遭人滅門,重傷在身,林世卿一路緊趕慢趕剛剛救來,如何能將她白白讓人?封子恪多年相伴,情誼更勝知己,便是不提門中身份,林世卿又如何能將他拱手交出?

  「荀盟主好會為難人,雖有此問,卻怎會不知答案?」林世卿緊了緊握住龍淵的手,「一個是林某師妹,一個是林某臂膀,倘是今日易地而處,荀盟主又打算交出哪個?既未見誠意,又何必多費口舌——荀盟主可是此意?」


  「非也,」荀洛淵道,「有舍方有得,便是今日易地而處,我血盟中任意一人也同樣明白這個道理。林門主要動手,可以,我血盟手上難道還差這幾條人命么?只是貴門和我血盟向來合作愉快,想必,自也不想有彼此兵刃相向的一日,我現下給了林門主選擇,門主卻偏要說我沒有誠意,豈非強詞奪理?」


  形勢比人強,硬拼勝算極低,林世卿心知他和封子恪等人若想要帶著景嵐想要平安離開,多半要經過被血盟人佔了的來路,一旦動起手,雙方無論是誰,想要不付出些代價都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和封子恪若想走,血盟也未必能強留得住,徒與未央門交惡罷了。


  雙方各有顧忌,為穩妥見,林世卿和封子恪皆不欲動手,而今林世卿察覺到荀洛淵話中有話,便皺眉等他下文,不語。


  「晴雪谷舒氏滿門,我未留一人活口,獨獨除卻這一個舒景嵐,這豈非已經是莫大的誠意了?林門主若將封左使交與我,我血盟上下定會以禮相待。只是左使有手有腳,足智多謀,兼之武藝卓絕,我自當要想辦法防著左使不辭而別,如此,即便有失禮之處也是迫不得已。」


  林世卿面色一沉。


  荀洛淵恍若未覺般繼續說道:「舒景嵐便不同了,她重傷在身,一則跑不脫,二則於我還有些用處,我自會替她尋醫問葯,看在未央門和瀟湘林的面子上,治好了也絕不會再傷她半分。門主左不過是怕我害她性命,如今有我保證,貴門何不將人交託於我?也好免去無謂爭鬥傷亡。」


  說到這裡,林世卿實在覺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血盟中人謀財害命滅人滿門都不是什麼稀罕事,可他這還是頭一次聽血盟的人承諾,斬草不除根,好言好語要留人一命的。


  稍作深想,林世卿便更覺景嵐身上的傷甚是蹊蹺了,景嵐傷勢極重不錯,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危及性命,廢她右臂,亂她內息等等,都是損人根基的傷勢,多一分則傷臟腑,積淤於內,少一分則難將她一身功夫盡數毀去,內外煎熬苦痛更甚。


  不過分的說,基於血盟中人一旦出手必要雷厲風行取人性命的行事作風,這樣的傷人手法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小心翼翼了。


  而且,林世卿心中所惑仍不止於此。


  景嵐本名舒未梨,江湖中人也只知那晴雪谷的舒姓少主名為未梨,「景嵐」這小字唯有她身邊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方才知曉,否則也不至她以此為化名行走江湖也無人認得。


  可這來意不善的血盟盟主又怎會一句一個舒景嵐叫的如此順口?


  林世卿思忖片刻,道:「今日荀盟主率眾屠谷滅門,而今卻說要留景嵐一命,還要給她療傷修養,此言未免荒唐,一時半會且叫我如何信你?何況景嵐剛剛是何種情況,想必荀盟主也看到了,便是我有心將人讓出來,怕是她不適合也不願意去血盟做客罷。」


  荀洛淵幾次提議被駁卻仍舊不惱,只是可惜道:「看來門主這是打定主意,一步都不肯退了?」


  林世卿心道今日怕是善了不得,只是從來路離開恐將多有阻撓,便仔細回想起之前自己入谷通路,打算從另一條入谷通路離開,於是帶著人緩緩退去,口道:「實在抱歉,非是不肯,而是不能。」


  荀洛淵輕嘆:「冥頑不靈。」


  此言一出,林世卿便覺不妙,剛想提醒一句,卻有一人身形一晃,還未等他出言,便攬了景嵐雙雙搶入山壁近前小屋。


  林世卿未及反應,只來得及看請那人一襲未央門眾服侍,束袖短打,彷彿正是之前主動接過景嵐的門人之一。


  多番交涉未果,荀洛淵正要動手,孰料自己這方還沒來得及,變故陡生,核心人物不知被誰帶走,荀洛淵先是一愣,旋即眉頭蹙起,和林世卿對視一眼,相繼閃入屋內。


  林世卿對這屋子並不陌生,往常入谷不願客居谷中別處時,便多是在此和景嵐飲酒夜談,說得累了就也宿在此處了。


  這正是景嵐的閨房。


  只是這閨房實在沒有閨房的樣子,雖說一塵不染,分毫不亂,可一不深,二不香,說是女子寢居之地,更像男子書房,只多了一軟塌、一木床。


  仔細嗅嗅,還能嗅到屋裡幾分淡淡的泥土和草藥味道。


  然而二人在屋中掃視幾圈,卻不見半個人影。


  只是眾人並未聽到任何破窗之聲,雖說屋后臨水,可落水之聲也無,依照這般推斷,二人必然仍在屋中。


  唯一的解釋是二人藏了起來。


  但這屋子不過巴掌大小的地方,便是想藏也不足以藏下兩人。


  林世卿一手托肘,一手支腮,再次掃視一圈,陷入沉思。


  這時,封子恪卻悄悄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見他看向自己后,微微點了點頭。


  林世卿雖是不解,但也知曉目下並非是什麼提問的好時機,只能通過封子恪的反應明白景嵐大概是被人救走了,心中也就安定大半。


  荀洛淵卻猶自不信兩個大活人還能就這樣不見了,直到挪開屏風,挨個翻過床下、屋角、衣櫃等等一切可能藏人的地方,怕有機關,小物件也都挪動了一遍,才在床角不遠處看到了一個木質拐杖,呆怔在了那處。


  只見那木杖不到荀洛淵半身長,像是給一個比他矮些的人用的,杖身有些粗糙,並不圓潤,還有些短木刺,可那扶手處卻打磨光滑,似乎還上過油,只是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顯得有些陳舊。


  林世卿不知那木杖究竟有什麼名堂,但卻也知此地不宜久留,略一思索,便告辭道:「一時不察,竟給外人混進隊伍,鄙師妹既被人擄走,林某也不多留,這便追人去了。」


  林世卿這一席話便是將自己連帶未央門完完全全給摘出去了。


  見荀洛淵仍是愣愣看著那木杖不答話,林世卿不再等,招呼門人盡數從來路退走了。


  血盟眾人沒有得到盟主命令,自不敢擅動,竟真就任由未央門一眾就此離去了。


  一名下屬見此,出聲提醒道:「盟主!未央門他們……」


  話未說完便見荀洛淵抬手制止了他的話,道:「不必再攔。要的既已拿到,該死的也都死了……」


  荀洛淵抓起木杖,雙手一折,將那斷為兩截的木杖丟到牆邊,回過身道:「我們也走。」


  那下屬又道:「可是盟主,那舒家餘孽……」


  話只說了一半,便聽荀洛淵嗤笑道:「經脈大損,右臂已斷——怎麼?你就這麼怕一個廢人?」


  那下屬像是怕荀洛淵再一次打斷他的話,這次開口語速快了許多:「盟主!晴雪谷在江湖中素有嘉譽,留此一人等同根基未除,盟主不怕她來日復仇嗎?」


  荀洛淵斜他一眼:「笑話說完了嗎?」


  那下屬被那眼神嚇得一個寒噤,不敢再開口了。


  荀洛淵甩袖出屋,命令道:「回盟中。」


  血盟眾人踏著一地殘陽離去時,荀洛淵心中仍覺好笑:「名聲在外,素有嘉譽有什麼用呢?背後甩去的那滿地伏屍豈非個個都是諷刺?一個未有定論的山河圖殘片就已經惹得這些所謂名門正道彼此猜忌、相互攻訐,一個殘廢無用的血案苦主又能掀起點什麼浪花?還有,復仇……她會來找自己復仇嗎?滅門弒父之仇,她應該恨死自己了吧,應該還是會找他報這血仇的吧?只是……屆時她又要如何報復自己呢?」


  想到景嵐或許會再來尋自己報這滅門之仇,荀洛淵心中無懼,反是生起了些說不清楚的期待。


  可微一轉念,荀洛淵又想道:「景嵐……應該也不能說是完全無用。她大概會被那些名門正道當做一面討伐血盟的旗幟,繼而成為各門各派乃至茶館說書人口中的憐憫對象,最多是被哪家公子娶進門,佔個曾經鼎盛一時的晴雪谷女婿的名頭……」


  思及此,荀洛淵便覺心裡彷彿梗住了,總是覺得不舒服,心道:「她的傷勢也許並不足以讓她支撐到那麼久以後?也許半途就死了呢?」


  這樣一想,忽然有些釋然,卻又升起了幾分郁躁。


  向身後比了個手勢,又交代過讓盟眾先行回返,等人都離開后,他卻擇了通往渝州城的路,急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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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卻說林世卿和封子恪等人並未往門中去,而是往相反方向的周都邵州趕去。


  半途,林世卿沉默許久,仍有些放心不下景嵐,便問道:「子恪,今日救走景嵐那人……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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