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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江船畫簾火獨明(上)

  「查到了嗎?」 孟驚羽側身站在畫舫二層船首,全然收起了來時的笑鬧神色。


  陳墨陽搖了搖頭:「打聽過了,的確有類似於先帝音容形貌之人在洛城出現過,可是早一個月前人就沒影了,沒人知道去了哪裡。」


  孟驚羽猶不甘心的問道:「一絲線索也無嗎?」


  陳墨陽想了想道:「倒也不是。」


  孟驚羽眼神一亮:「快說,還有什麼線索?」


  「我打聽的時候聽人說,疑似先帝那人在洛城出現的時候身邊跟著一個美貌婦人,看年紀要稍小一些,我想……會不會是你之前跟我提到過的那個人?」


  孟驚羽微微頷首:「你是說,父皇睡夢中曾喚出名字的那個『瓊雪』?」


  陳墨陽道:「正是,你之前與我提起后,我便悄悄遣人查了,可是在籍人中無一適齡女子名為瓊雪。」


  孟驚羽眉梢一動:「唔,父皇應是在與母妃結識前便與這名女子相熟,應該是二十餘年前的事情了,又是在洛城出現……你專門查過洛城或是陳瀏郡的在籍百姓名冊了嗎?」


  「查了,在籍不在籍的,只要有一點資料的都查了,包括二十年前的只要我能翻到一點的都查了,沒有叫這名字的,怕不是真名,小字或是旁的倒有可能——對了,如若是嫁做人婦的女子,倒是有許多名字不詳的,」陳墨陽一錘拳頭,補充道,「哦,還有,若是伶人的話,藝名之類的也有可能。」


  孟驚羽瞥他一眼:「怎麼可能?父皇又不是你,別亂猜了。」


  陳墨陽不以為意道:「怎麼是我亂猜,這好歹也是個路子不是?有夫之婦當然不行,可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迫嫁人的呢?若是當年人家姑娘定親在先,依先帝仁厚守禮的性格,應也不會強自拆人姻親吧。」


  孟驚羽一擺手,斷言道:「若是如此,父皇當年都沒有拆人姻親,如今又怎麼可能?更何況父皇母后昔年恩愛如許,不可能的。」


  「驚羽,我不是要故意打擊你,當年我們雖小,可先皇對故皇後有多少恩賞寵幸是多少人都有目共睹的,可正是因為這樣才奇怪啊!」


  孟驚羽抿緊了唇:「哪裡奇怪?」


  「你明明可以想明白的,不過是不想想明白罷了——我且問你,第一,宮廷內院里有多少事情是表裡如一的?其次,如果先皇的心上人當真是故皇后,那他為什麼在睡夢之時曾多次叫出過這個名字?更何況還是在與故皇后同寢時叫出來的。」


  孟驚羽的聲線綳得死緊:「如果父皇不喜歡母后,又為何要力排眾議立她為後?母后當年哪有足夠的勢力——陸氏一族是個什麼景況,你不會不知道吧?」


  「驚羽!」陳墨陽微微提高了聲音,甚是罕見的嚴肅起來,「這麼多年了你難道真的就看不出來嗎?這麼多年來,先帝倘是當真想翼護陸氏一族,有些真犯事了的族人不好明著徇私,但是那些所謂因公殉職的呢?先帝為什麼連追究都沒有追究?」


  「父皇那是因為四境鎮關軍侯的威脅才——」


  陳墨陽一口打斷他的辯解:「驚羽,別將這事說的那麼嚴重,四境軍侯雖強,但全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並非無隙可尋——你別急著反駁,我從沒說先帝做得不對,但你也別替你父皇找什麼理由。自你母后逝世,咱們是怎麼受欺負的,故皇后親族的陸氏是怎麼被壓迫的,這些你都可以因為他是你父皇便視若無睹了嗎?」


  孟驚羽仍自爭辯道:「父皇均衡各方勢力本就不易,加之諸多朝臣施壓,這才……而且他也幫我暗中培植了不少勢力。」


  陳墨陽恨不得一拳頭揍到孟驚羽的腦袋上:「你父皇怎麼說都是皇帝,在咱們楚國這一畝三分地沒人比他更大,朝臣施壓……好,退一萬步講,即便陸氏親族他真的保不住,難道稍微保一保你還不容易么?他一邊寵著你,推著你站在風口浪尖上,一邊卻又不搭攏你好壞死活——恕臣愚鈍,除了帝心難測,臣還真沒看出來先帝這是哪門子的父子情深!」


  「可是……」孟驚羽道,「可是他畢竟還是將皇位傳給了我……」


  陳墨陽沒好氣道:「先帝要是真將皇位傳給了你那位好皇兄才是真的腦袋有坑!那位大殿下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天下間除了他那點權位利益,還有什麼能入得了他頭頂上那兩隻豆大點的小眼睛?」


  孟驚羽嘆了口氣:「我不是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時局艱難,父皇養我育我這二十餘載,便是他當真做錯了,我身為人子又有什麼立場和權利去質疑他?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父皇,是君臣,更是父子。」


  陳墨陽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罷了,你說的也有道理,是我著相了……不過關於故皇后的事情我還是堅持我的說法,先帝的心怕是在你母后入宮之前就另有所屬了。」


  「你不必自責,我知道你是為我抱屈,」 孟驚羽扭過頭,「只是母后在世時,父皇那麼寵愛她,那幾年母后一個小小的風寒便可讓父皇憂慮得幾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寢,我實在是沒法相信……」


  陳墨陽拍了拍孟驚羽的肩膀:「你這是當局者迷——倘若你不想找到先帝,你這般所想也沒礙著什麼,可你現在既然派了這麼多人去尋,我相信你多少也是想求個結果。關於先帝和先皇后之間的事情……真的假的咱們暫且不說,至少你還是希望先帝是活著的,是吧。」


  孟驚羽深吸一口氣:「畢竟是我父親,我身上流的是他的血脈,我再恨他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好,既然如此,你便最好放下你所有個人認為相信或是不相信的看法——我知道先皇后是你最大的心結,可是驚羽,你母后的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她的死成為你的桎梏,她是為了什麼才……你總該比我更清楚。」


  見孟驚羽沉了眸光,陳墨陽知道他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接著道:「現在可以確認的有三點。第一,這位名叫『瓊雪』的女子是在先帝和先皇后認識之前便認識的。第二,這名女子很有可能是先帝的心上人。第三,『瓊雪』這個名字可能是假名,或是已婚女子的名字或是藝名或是小字。」


  孟驚羽點點頭。


  陳墨陽道:「今日我和紈素已經派出了洛城所有能調用的可靠人手全城搜索了,但無論是那個美貌婦人還是『瓊雪』姑娘都沒有結果。」陳墨陽道,「我想著,暫時的線索既然引到了洛城,暫時便先在這裡再好好找找,而且洛城的確很奇怪——先帝當年封王的時候受封陳王,雖然沒有封地,但我想跟陳瀏郡應該有些關係。」


  孟驚羽道:「恩,我也是這麼想的。除此之外,還有一點甚為可疑——父皇登基后仍保留的私產也就只有這兩處園子,還是臨我出使前才告訴我的,之前也沒人知道……」


  孟驚羽話音突的一停,眉眼一挑,看著剛剛路過的畫舫轉而沉吟著說道:「我聽說這洛城有個杏花春雨樓,在咱們楚國都是有幾分名氣的地方,每日里迎來送往的客人極多,什麼樣的人都有。」


  陳墨陽笑道:「嘿,總算跟我想一塊去了!」


  孟驚羽緊繃的表情放鬆了些,笑哼道:「這些事估計就你最喜歡幹了。」


  陳墨陽不負所望的應道:「借著公事的名義吟賞煙霞,微臣自然樂意之至。」


  孟驚羽無奈笑道:「竟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這也就是你——好,這條線你去跟著吧。瓊玉殿的事情我派鄭陽去查了,也不知過一陣子回宮以後會不會有消息。」


  陳墨陽聞言靈光一閃,翹起的嘴角在下流與風流的弧度之間搖擺不定:「驚羽,那個林相幾年前不是在瓊玉殿出現過么?你可以去試探試探他啊!」


  因為林世卿只在瓊玉殿出現過那麼兩次,時間有些久了,又是剛確認他就是幾年前的那個少年龍淵,這才一時之間沒有想到,經陳墨陽這麼一提醒,孟驚羽立刻反應了過來,不由喜道:「是啊,怎麼沒想到這個!原只想到這次回京以後要去問靜太妃——真是好主意!這幾日我尋了機會就去世卿那裡探探底。」


  說著,孟驚羽轉回頭,不期然的就看到了陳墨陽一臉「哎呦喂」的表情,頓時胃疼的抽了抽嘴角:「想什麼呢!」


  陳墨陽一點都沒管孟驚羽那點心虛又譴責的小眼神,攤開手,打蛇隨棍上的調侃道:「嘖,聽聽,這一口一個『世卿』的叫得多順口!陛下這速度也是真快,夠在我這兒出師了都!話說,今天看你們倆來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哈哈,瞧我這火眼金睛,好用得真是沒話說!」


  說完,又覺著餘味未盡的好好品了一番孟驚羽含在舌尖的那一聲「世卿」,陳墨陽雙眼之中賊光閃爍,熱切的搓了搓手:「咳,那個什麼,陛下發展到哪一步了?拉拉小手,還是親親嘴巴?」


  孟驚羽面有菜色的別開了頭,不忍直視,帝王之尊的難得爆了粗口:「娘之……朕的好愛卿,你能閉嘴了嗎?不能的話就滾吧,看在朕最近煩心事多的份上,啊,好歹也可憐可憐朕。」


  他始終沒有將林世卿是女兒身的事情告訴陳墨陽,一是此事乃周國重大機密,暫時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理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是為了保護林世卿,避免節外生枝。


  然而,陳墨陽好像男女通吃得並不怎麼介意他和一個名義上的男子扯到了一塊,不僅如此,還時常用一種「陛下原來喜歡這一口」的口吻將他對林世卿有意的這件事拿出來鞭屍。


  孟驚羽被這不軟不硬的小鞭子抽得那滋味就別提了。


  陳墨陽特別沒有眼力見的繼續窮追猛打:「驚羽,大家都是兄弟,別這麼摳門,說說嘛!就今日你和那位相爺——」


  「轟——」的一聲巨響打斷了陳墨陽的話。


  舫上眾人只覺得一股熱浪帶著四下翻飛的破碎木板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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