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賭書消得潑茶香(下)
林世卿模稜兩可的一笑。
三人分別拿起茶碗,那茶剛湊到唇邊便已經覺得有股淡淡的果香撲鼻,稍微一抿便覺得齒頰留香,更難得的是回味鮮爽甘甜。
孟驚羽不由贊道:「怪不得,你這侍女懂的恁多,我都想要回去給我煮茶了。」
林世卿瞥他一眼,笑意忽淺了些,不咸不淡的開口道:「陛下不是已經有了兩位貌美如花的妃子了么,估計手藝不會比我的月汐差,這個心,陛下就省省吧。」
轉頭他又倒了一杯茶親自遞給月汐:「別光顧著我們,你自己煎的茶自己總也要嘗嘗的。」
月汐應是接了過去,自從聽到了林世卿前一句中的那個「我的月汐」,就不由悄悄紅了臉,只覺得心裡比那甜兮兮的水晶糕還要甜上幾分。
陳墨陽借著低頭品茶的空擋,悄悄打量著林世卿和月汐,心中嘖嘖兩聲,暗暗猜測著這眉來眼去的倆人應該是至少有過一腿的。
可一旁的孟驚羽卻總覺得這話無論是翻來覆去怎麼看,都有那麼一點嗆人的醋意,尤其是後面補上的那句,更加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孟驚羽趕忙抿了一口茶,掩下已經微微勾起的唇角。
「關於那對父子的事情,你之前說的有理,這件事的確是你出面最好,但是還不夠有說服力,所以我打算趁著祭祖的時候同你一起去洛城看看。」
林世卿點了點頭,顯然對他做了這個決定並不意外。
「我這次來是想代墨陽來問問你的意見,這趟洛城之行除了你我二人還要帶誰?我怕只遣是他來有些唐突,所以就乾脆一道過來了。」
林世卿道:「墨陽公子是禁衛統領,理應隨身保衛陛下安全,更何況看與陛下二人的關係……墨陽公子應該也是非去不可的。」
聽到這裡,孟驚羽一臉鍋底黑的忍不住插話:「我跟他沒關係。」
林世卿盡量保持著自己的笑意不那麼明顯,繼續道:「月汐我也是要帶著的。陛下想必也得帶著個隨侍在身旁,起居諸事也能方便許多。」
孟驚羽點點頭:「好,那就五個了。」
林世卿又道:「若是陛下這次伐齊的時候要帶上安銘和沈寄寒兩人的話,不妨這次去洛城也帶著他們。他們倆都是好苗子,而且此番前去說不定還會牽扯到未來的某些布置,他們兩個都算是不錯的替換人選。」
孟驚羽聽他點到了沈寄寒的名字,也沒多提什麼,明白他暗指的「替換布置」為何,只是又補充道:「既然要帶便不如再多帶兩個。之前在北疆認識了兩位將軍,一個名為韓昱,一個名為劉經桓,反正這兩人之後你也會認識,我就索性讓他們去洛城等咱們了,你與他們提前熟悉熟悉也是好事。」
孟驚羽一點都不避諱的跟林世卿說起了這些事,等同於告訴了林世卿他的心腹都是哪些。這樣不動聲色的信任雖然沒有讓林世卿動搖,但還是讓他心裡忽的湧起了些說不出的感覺。
林世卿猶豫了一下,又建議道:「世卿見陛下似乎不大放心那位封右相。不過聽人說多虧了他的幫助,陛下才能夠兵不血刃的迅速佔領楚都。倘若他當真效忠於你,總不失為一個臂助。倘若他另有所圖,陛下也不如趁此機會試探一二。所以世卿想著,陛下不如此行也帶上他。」
孟驚羽聞言有些驚訝,若說之前林世卿提到的月汐和沈寄寒二人都是為了自己,可這次提到的封子恪卻是全然站在他的角度上分析的,倒是提醒了他,也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孟驚羽應道:「好,那就再加他一個。還有么?」
林世卿搖搖頭,表示再沒有什麼別的提議了。
孟驚羽低頭算算:「既然如此,那就是你,我,你的隨侍月汐,我的隨侍紈素,還有墨陽、安銘、沈寄寒、韓昱、劉經桓、封子恪。唔,統共一行十人。」
林世卿想了想道:「十個人目標太大,很容易被人盯上。不如分成幾組,分開走,到了洛城以後再找一處地方集合就是了。」
孟驚羽笑道:「然,我也是這麼打算的。韓昱和劉經桓會從玉督城出發到洛城,和我們本就不同路,不必擔心。你我加上各自隨侍共四人一路,相互有所照應。其餘四人,墨陽、安銘、沈寄寒和封子恪一路,你覺得如何?」
林世卿點頭道:「甚好,便如此安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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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封妃和入宮的旨意下來,廷尉府的嫡小姐趙晴便老老實實的待嫁閨中,任府中長輩給自己準備打點隨身物件和一些銀錢首飾,好過幾天一併帶入宮中。
要知道這可是皇上在這樣的風華正茂的年紀里第一次立妃,是迄今為止的後宮中,靜太妃以下的第一人。這可是明明白白的新皇登基后,趙氏一族的頭一份榮耀。
更何況,以皇上這樣血氣方剛的年紀和身體,難道還要擔心他們家的閨女以後沒個一子半女傍身么?
且不論趙晴笑容下究竟是有幾分勉強,也不論趙父心中除了愛女之心究竟還有幾分算計,可她到底是還有妥帖靠譜的血親家人為她收拾行囊籌謀未來的。
但一同接到聖旨的陸婉婷顯然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陸揚接過了安銘手中臨時領的北疆公宗盛手下清平郡都統一職后,便和陸婉婷進宮跟皇帝辭了行,次日就離開楚京,踏上了到北疆赴任的行程。
清平郡位於楚國邊陲極北之處,離楚京足有千里之遙。便是當初孟驚羽領著大軍基本全程順順利利的打到楚京,也花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陸揚雖是單身一人上路,途中換馬急行也算方便,但即便是這樣也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剛剛趕到任上。
他趕路時雙方都是傳信不便,而今雖然到了地方,卻又要馬不停蹄的忙於熟悉環境,交接公務等等諸事。對於京城陸府眾人,除了那幾封用手都數的過來字數的家信,便再沒有其他的消息。
不過,陸婉婷也不是不理解哥哥。
她心知哥哥畢竟從小就在沙場打滾,是個常年領軍在外的糙漢子,哪裡敢指望他會寫些什麼體貼入微的字句?
只是讓她頭疼的是,如今陸府的當家主母大夫人周氏,加上將軍府中還有兩個小妾,三個女人剛好湊了一台戲,每天過的如火如荼得簡直比書攤上賣的話本故事還要精彩。
陸婉婷這個小姑子平時懶得捲入這些讓她白耗腦筋的內宅鬥爭,寧可將自己老老實實的鎖在自己院中的一畝三分地,或是乾脆入宮給靜太妃請安,也不願出門踏上無論大小的哪條賊船。
所幸,她從小和哥哥雖是親生,但也不怎麼熟絡。在戲里那幾位當仁不讓的主角眼中,她充其量也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小配角,既然她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不想上台,她們倒也不稀罕再勉強她。
只不過見她不上心,這幾位演得風生水起的大旦角小旦角,誰見了她都不吝給她些臉色瞧——畢竟日後這不得寵的妹妹是要嫁出去的,陸府沒什麼倚仗,陸揚也不怎麼會張羅,她們這幾位還算握著些資源的又沒那個心思幫襯,而靜太妃雖將她養在身邊,但明顯別有居心,眾人想來她日後嫁的也不會比她們嫁得好。
尤其是晚宴后的那一整夜,她們這位好妹妹壓根連府都沒回,誰知道究竟去哪裡鬼混了?
可是,這種想法在那道封妃聖旨以一種一往無前的驚雷之勢咔嚓一聲劈到陸府的時候,府中這三位各懷鬼胎的大小花旦第一次忍不住這麼整齊的面面相覷,霎時全都出了戲——這又是哪一出的劇本?怎麼和她們想的不太一樣?
不過無論是哪一出的劇本,只要是皇上的金口玉言硃批諭旨,那就是誰都改不了的好劇。她們三個婦道人家,丈夫不在,自然不敢有什麼說道,乖乖的順應天命的同時也都比平時消停了不少。
於是,等到陸婉婷當天被那一輛明顯是皇家出品的精美馬車送回家的時候,剛掀了帘子還沒等下車,就見到了府中那一群以往習慣性當她透明,而此刻卻前仆後繼排隊等著扶她下車回府的丫鬟小廝。
送她回來的是孟驚羽宮內的一名近侍,平常見慣了各式各樣道貌岸然的大場面,今時卻忽然得見這番直截了當一呼百應的殷勤場面,當即便甚為折服的勾起了唇。
陸婉婷頭疼的悄悄別過眼。
當家的這位嫂子不是她說,但她又不得不說——出閣前還能稱作是個嬌羞無限的小家碧玉,但是自從出了閣入了府,尤其是陷入到她們那幾人間無休無止妙趣無窮的內宅生活以後,加上陸揚一名武人常日很少帶她這位夫人出門應酬,也不懂什麼文雅規矩,便間接的任由他這位夫人這般樂此不疲的乾脆墮落下去。
所以平素里,她這精明的嫂子要麼就是時刻盯著陸府下的那些田莊宅院,計算收成損益,要麼就是恨不得在中饋賬本里摳出點雞蛋殼骨頭渣,好訓訓府中眾人,尤其是那兩個妾室,立一立主人家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