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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幾如冰心在玉壺(上)

  蕭瑤神色愣愣,任由林世卿將她小心扶回床邊坐下。


  像是忽然回過神一般,蕭瑤神色一變,恨恨道:「相爺這是做的什麼戲?本宮不需要同情!」


  林世卿坐到桌邊,倒了杯茶,吹了吹摸著杯壁不燙了方遞給蕭瑤,淡笑道:「本相說過,會為你被個貼心的棲身之所。這些時日忙於公務無暇分身,鈴鐺亦未向我稟明情況,若非今日忽然想起來你這院子逛逛還不知你生了病。不過我會處理好這些事,定不再讓你受委屈便是。」


  沒來由的,蕭瑤鼻尖一酸,撥開了林世卿遞茶的手,道:「所以,本宮該跟你道謝嗎?謝謝你終於忙完公務閑暇時分想起來你府中還有嘉恪公主這個人?還是謝謝你要為相府新添人丁?」


  「新添人丁?」林世卿將茶盞放到桌上,有些疑惑的看向蕭瑤,「這話從何說起?」


  蕭瑤一哽,忽然間竟不知如何回答他這問題,深呼吸了幾下才攥緊了拳頭,冷冷道:「從何說起?既然相爺不知從何說起,那本宮就好心提醒一下,相爺不如從您養在外頭的好寵妾說起,從幽篁閣的媚姬姑娘說起,從她腹中的胎兒說起!」


  蕭瑤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林世卿恍然,自己從未動心思將媚姬接入府中,更沒有聯想到那個本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才會存在的「胎兒」,這才沒聽出來蕭瑤的話外之音。


  「你既介意那孩子,我替你除了便是,何苦自己悶著生氣,還多生了場病。」


  林世卿失笑搖頭。


  「除了?」蕭瑤像是沒反應過來。


  見林世卿點頭,蕭瑤像是要確認一般反覆低喃了幾遍。


  片刻后,蕭瑤不敢置通道:「那是你的孩子嗎?!說除了就除了?!」


  「是又如何?」林世卿有些不解道,「那並非你的子嗣,何至如此大反應?」


  林世卿自小生長於深宮之中,極少體會到父母之愛。成長這多年裡又是以男子身份行走各處,一路相伴皆是權謀腹黑之術,見不得人的骯髒事情不知自己見了多少又做了多少,原本的柔軟心思早就打磨的一乾二淨。


  更何況他的母妃臨死前又把他當做如同棄子和替罪羊一般的存在,也許對於父母親情他仍存有些好奇渴望,可他實在很難理解一個孩子對於母親意味著什麼。


  此時更加無法理解為何他只說是要除去媚姬的孩子,反倒是蕭瑤這般激動。


  蕭瑤雖亦生長在深宮,知曉女子之間爭寵不留情面,但卻未曾料到林世卿身為男子居然也會對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生死這般無動於衷。


  看到林世卿不明所以的表情,蕭瑤忽覺自己多日來自己生的氣簡直荒誕,一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你不喜歡媚姬?」


  「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這與你氣媚姬有孕也有關係?」


  聽了這話,蕭瑤顏色稍霽,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繼而又像是明白了什麼,嫣然笑開,道:「我終於知道你原是不喜歡媚姬的了。你不僅沒喜歡過她,也沒喜歡過別人。」


  林世卿沒料到蕭瑤會說出這番話,頓時生了些興緻,反問道:「哦?這你又是從何得知?」


  蕭瑤啞然笑道:「我的傻相爺,你若是喜歡過任何一個女子,便不會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除掉自己的孩子這種話,更不會問我之後的這些問題。你之所以不明白這些事情,是因為你根本不懂感情。連自己都不懂情的人又如何能懂得他人的感情?」


  「情?」一聽到這個字,林世卿腦中忽然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自己對他是有情嗎?


  忽的身子一震,自己在想什麼!

  一直仔細盯著林世卿的蕭瑤見他如此反應一下子來了興趣,心情有些複雜的促狹問道:「相爺莫不是想起了哪位佳人?需不需要本宮來幫你分析一二?」


  林世卿斂去一閃而逝的異樣神色,笑道:「莫要胡言亂語。之前是我的疏失,往後會注意,絕不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一定會信守諾言,你只管舒心住著就是,不必憂心其他。」


  蕭瑤見狀卻收了笑意,猶疑道:「其實,媚姬有孕對你來說是好事,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理,加上你又身居高位,留有子嗣對你而言更是重要。你若想,將她接來府中便是……府中多些人也熱鬧一些。」


  林世卿驚訝的看向蕭瑤:「你不介意?」


  「怎會不介意,只不過畢竟是一條生命……而且我去看過,那個媚姬姑娘裝扮雖風塵,可眼神卻靈動,長相眉眼確實是個美人,言談之間也自有一番氣韻,怎麼看都不似尋常風塵女子。雖說出身不好看,可領回府中只扶作個侍妾總不算太丟臉。」


  見到林世卿更是驚訝的眼神,蕭瑤忽然覺得有些窘迫:「無論如何我總算這府中半個女主人,你公事多,我想著能幫你分擔些也好。」


  「不必。」


  林世卿笑著搖搖頭。


  蕭瑤未料到他竟會拒絕得這樣乾脆,微微一愣,便又聽他說:「你在府中好好獃著便是……近些日子我須得去楚國一趟,短時間內回不來,府中諸事我亦看顧不到。你在紹州呆著有一段時間了,應知民間早有『周國只一派,皆是林相黨』之言。我在朝中樹敵不少,早有不少人蔘我挾勢弄權、結黨營私,只不過皇上念在汝陽侯爺一門只我一個獨苗,待我一向寬厚,從不計較。」


  「但前幾月我稱病休養在家長時間未曾上朝,此事皇上不明其緣由,對我有些不滿,更讓許多朝臣對我頗有微詞。皇上遣我使楚的諭旨尚未頒下,待得眾臣皆知時,只怕風波更甚。雖不見得一定會有人趁我不在時對你不利,但若你出門,日子也定不好過。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鈴鐺會把來找麻煩的人一概拒之門外,在你身邊我也會派人保護。只是要委屈你了。」


  蕭瑤沒想到林世卿會這般細緻詳盡的給自己解釋他的安排,看著林世卿俊逸淡雅側顏,心下劃過陣陣暖流,柔聲道:「不委屈,相府不小,布局精巧,景緻也是極好。瑤兒很喜歡這裡。」


  林世卿點點頭,向蕭瑤溫潤笑道:「你可喜歡什麼小玩意?這次估計要離開很久,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香囊玉佩還是珠寶首飾?女孩子都喜歡這些的吧。」


  蕭瑤嗓子一哽,眼睛有些紅。自己身為梁國唯一的公主,卻不得寵,自小隻有父皇兄長嚴厲對待。弟弟雖是一母同胞,可終究是少年心性,少與自己談心交流。


  長到這麼大,蕭瑤何曾遇到過男子這般溫柔細緻相待,心下感動,低頭悶聲道:「相爺出使路途遙遠,瑤兒不想要什麼禮物,咳咳,只想要相爺好好保重自己。」


  「嗓子不舒服?」林世卿見狀立刻關切問道。


  蕭瑤搖搖頭,道:「不礙事,大約這兩天著了涼,吃兩帖葯便好了。」


  「你也要顧著自己身子。鈴鐺沒照顧好夫人你自是她該罰,可最終生病的還是你。我之前已吩咐下去,待會兒鈴鐺回來會到你這裡領罰,她現在是你的侍女,她該如何要如何都需聽你的,不必顧慮我。」


  蕭瑤點點頭,看向林世卿,道:「這原不是鈴鐺的錯,是我自己這幾日沒注意才生了病。不過既是你說了要罰,我也不便駁了你的意思,等她回來讓她去佛堂跪一晚,再罰半月月錢便罷了。」


  「你決定就是,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相爺!你……你好不容易來一趟,能陪妾身說說話么?」


  林世卿柔聲道:「我雖娶了你,可眾人皆知你我不曾行房,如今我若是留在你屋中旁人會怎麼想?於你清白有損之事我不會做的。聽聞你這些日子晚上常是難以安眠,待會我便吩咐人將我那裡的安息香送過來,這香原是皇上賞的,極好用的東西,你待會點上早些安寢。」


  說罷又柔柔撫了撫蕭瑤的頭髮,微笑看著她,直到她紅霞撲面,害羞的別過臉去,林世卿方笑笑離開蕭瑤房間,往書房去了。


  書房中,早有月汐等候多時。


  林世卿剛一進門,月汐便替林世卿解下披風掛好,見林世卿坐定,又遞了熱茶。


  「公子,夫人那邊?」月汐小心開口。


  「放心,一切都好。梁國如何了?」


  「回公子的話,已按照公子的要求假擬了遺詔。蕭慶蕭瑀近一月內必定動手,不過長天騎多數都掌握在蕭慶殿下手中,蕭瑀殿下現在年紀小,又多年不理軍政,朝中追隨者甚少,即使有了遺詔,也難說能否穩坐帝位。」


  「我原本要的就不是他坐穩這個帝位,他坐不穩再是正常不過。何況,想來他也知道坐不穩未見得是壞事。」


  林世卿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抿了口茶,道:「月汐,你知道這世上什麼最難算么?」


  月汐一愣,不解其意,猜了個答案回道:「算……命?」


  林世卿一笑,神情莫測:「不。算命,說是最難卻也最簡單。你說命難算,只看這命是誰的,你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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