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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仄仄鋒芒搖翰墨(上)

  「殿下,殿下,二殿下!」


  一名小廝打斷了孟驚羽的思索。


  「何事?」


  「啟稟殿下,宮內傳召。」


  「知道了,你下去吧,」孟驚羽吩咐那傳話的小廝離開后,朝身邊的人展了展胳膊,「紈素,更衣。」


  孟驚羽身邊那人身量高大,一身婢女打扮,化了淡妝,面容嬌俏卻沒什麼表情。


  正是孟驚羽的隨侍紈素。


  孟驚羽腦中疑惑未解,若有所思的看著紈素道:「你說,有什麼原因能讓一個人在幾年間完全換一個性格?」


  紈素一邊給孟驚羽換衣服一邊簡短回答:「很多。」


  孟驚羽「嗯」了一聲:「舉幾個例子。」


  給孟驚羽換衣服的動作不斷,紈素道:「殺人。」


  「還有呢?」


  「賣到妓院。」


  孟驚羽無奈撫額:「你那是特例,還有沒有別的?」


  紈素語調不變,道:「有。」


  孟驚羽徹底服了:「紈素,跟你家殿下我也不能多說兩句么?」


  紈素道:「能,殿下。」


  孟驚羽深覺自己再跟他說下去肯定會瘋,大大嘆了一口氣:「我是得有多無聊才想到會跟你說話?」


  紈素答道:「很無聊。」


  「這句不用回答!」


  孟驚羽被他氣得腦袋抽筋,險些一口老血就這麼噴出來,回身想要一巴掌打上去,可惜還在中途就被紈素淡定的攔了下來。


  「殿下衣服還沒換好。」


  孟驚羽無力放下手:「行行行,你換吧。我以後一定要換個真婢女來侍候,要不然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紈素聽了這句,難得認真的回道:「殿下說過,女子麻煩,不要也罷。」


  孟驚羽聽后一喜,大聲道:「你這句話說了十二個字!」


  紈素一愣,繼而面無表情的道:「殿下快要跟墨陽公子一般無聊了。」


  孟驚羽聽后大笑道:「哈哈哈,這句話字數更多!不過等我回到京中一定要把這句話轉述給墨陽!」


  紈素眉目不動,繼續給他換衣服。


  孟驚羽笑了半天見他也沒有反應,終於自覺無趣,任他收拾妥當,上了梁宮派來接他的車駕。


  此時已是六月中旬。


  約是十日前,除周使外,其他各國使節都已盡數到達,隨後幾乎每日里都是各種繁複冗長的禮數典儀。


  今天剛得了沒兩個時辰清凈的孟驚羽,這會兒看來又閑不下了。


  不過令孟驚羽煩惱的倒不是諸多繁文縟節,而是四月里那個一日里「偶遇」兩次的白衣公子。


  不知為何,對於那人孟驚羽總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緋衣樓時他的神態動作,也總會讓他聯想到三年前瓊玉殿那的那個白衣少年。


  二人五官面容相似與否暫且不提,除了那身白衣看來全無二致,其餘卻是全然不同。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孟驚羽偏偏覺得這人就是三年前的那人。但是三年前的少年明明是那樣的清冷孤傲,如今這白衣公子卻是溫和中帶些疏離。


  如果真是同一人,即便這幾年有所改變卻也總不至性格上一絲相似也無。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孟驚羽本是秉著想想便罷的念頭,但這些時日來卻是每天都要出神些時候,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麼邪。


  孟驚羽甩甩頭,努力把那清雅身影從腦中除去,思考起進宮的事情。


  依他安插在周國的探子回報,約是這兩日間,周使左相林世卿就應該到達梁都了。


  他估摸著,今日召見大概便是這個因由。


  沒多少功夫,載著孟驚羽的車駕便駛至梁宮。


  梁宮建築與孟驚羽所居楚宮建築極為不同。


  楚地氣候較為濕潤,四季特徵明顯,建築多是黃、紅色調,廊檐斗拱、雕樑畫棟,其上花飾紋路極為講究,宮殿不大,布局精緻,少有閣樓。走在其中時,天家浩蕩之感極為明顯。


  而梁國則不同。


  梁宮中建築多以深棕為主,只有少數帷幔簾幕才飾以黃色。宮殿極大,紋飾極少,內部空間大,外部排列則稍顯緊密。許多宮殿的主殿前都會有長短不一、高矮不同的階梯用以區分等階。其中不少宮殿都有二至三層的小樓,登上后視野寬闊。


  宮內最高的用以祭祀的祈安殿樓高四層加上下方的九十九級台階,是梁宮之中最為高大庄、嚴的建築,立於其上甚至能隱約看到城牆外的漠漠黃沙。


  無論是誰,走在梁宮內的時候,都會覺得那種肅穆壓抑之感十分明顯。


  不過,梁宮內大約有兩處能稍顯柔和,一個是皇帝所居的合巹殿,另一個則為此處,梁國皇帝日常處理政務的政和殿。


  此刻,殿門大敞,孟驚羽遠遠看去,殿內已有不少人分立於大殿兩旁。但異於平常的是,殿內並沒有前幾日那種或熱絡或靜穆的氣氛,空氣里默默流淌著的更像是一種令人屏息的緊張。


  孟驚羽來不及多想,便在身旁負責引領的小太監一聲「楚國使臣二皇子到」中,踏步進殿。


  孟驚羽行至殿前,微微弓身行禮:「楚國二皇子孟驚羽拜見梁國皇帝。」


  殿上的梁國皇帝輕咳一聲:「皇子勿需多禮。」


  孟驚羽聽后直起身子走向右側給他留出來的空位置。


  短暫的幾句話后,殿內又恢復了那種難以言說的僵持氛圍。


  孟驚羽低著頭向左後方掃了一眼,不由挑了挑眉。


  殿中半弓著腰作揖的居然正是他這幾日「朝思暮想」的那人——那位四月中旬所見的白衣公子。


  今日,他身著周國靛青色丞相朝服,褒衣博帶,銀絲滾邊,上綉仙鶴,此刻正仰首直視階上樑帝。


  較之於上次見他時那種清潤的氣質,現在更是多了些雍容——準確的說那更像是一種隱然的、卻又無處不在的氣勢。


  「上次見他時便已察覺到這人身份背景不簡單,果然……」孟驚羽暗暗想著。


  「陛下,」殿中那人聲音柔緩,與上次見面時聽到的沒有絲毫不同,即便是這樣緊張的氛圍里,他面上也還是籠著淡淡笑意,「楚二皇子已至,各國使節也全部到齊。若陛下此時仍難以相信,不妨請公主出來,相信到時自有分曉。」


  林世卿話音柔和,眼神卻是逼仄。


  孟驚羽心中暗暗一驚,本來自己只料想到這周使身為諸國使團中最晚到達的一位,其中必有內情,卻未料竟與求親有關。


  而且……這傢伙當真是最晚到的么?


  四月的時候,自己第一個到達原州,卻在閑逛時剛巧遇到他。


  若是這樣看來,那時的巧遇又當真只是巧遇么?


  孟驚羽微微眯起眼睛,繼續聽了下去。


  梁帝道:「……朕並非質疑林相所言。只是此事關乎本次招婿,更與我朝嘉恪公主聲譽息息相關,半點馬虎不得。不知林相和諸位是否介意寬宥幾日時間?」


  林世卿輕輕一笑:「陛下言重了,小相自是不介意的。」


  餘下的各國使節大多都跟著點頭表示同意,剩下沒有點頭的幾位也沒人出口阻攔。


  「既如此,便請各位先行返回下榻驛館。三日後的洛匈大會上,朕定會給各位一個說法。」


  孟驚羽回到驛館后尚未做打探,關於這件事的傳言便以各種渠道紛至沓來——梁國皇帝唯一的女兒,嘉恪公主蕭瑤,即此次招婿的主角,竟在此前就與周國左相林世卿私定終身,並且暗結珠胎。


  之前梁宮一直封鎖著這個消息,尤其是對著楚國和齊國這兩個大國,所以孟驚羽才一直不得知。可梁宮眾人卻未料到即便如此謹慎,還是走漏了風聲。更沒想到是,這位身在其中的周國使臣剛一到達就在眾人面前提了此事。


  孟驚羽聽后,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朝上所見,倒覺得這個傳言未必是傳言,即使不說是十分真,至少也有五分是真的。


  問題是,這樣的事情明明屬於宮廷秘聞,且不說如今證實與否,光是將這個消息這麼大範圍的流傳出來,這個始作俑者的身份就值得讓人仔細思量一番。


  若此人並非傻透了腔,那其用心可當真是稱得上險惡二字了。


  但此人究竟是誰?

  若說是那個周國左相林世卿,這樣明白的說出來,豈不是會讓大家對他群起而攻之?而且有了這層關係,暗中做些手腳不是更好?

  林世卿不像是這麼愚蠢的人,以他在這件事中的尷尬地位,應該是第一個被排除的。


  其次,梁宮,此事明顯有損梁國國體,即便是想處置這公主,卻也不至將這消息公諸於眾,更何況這個消息也會讓各國對梁國心生不滿。


  但若說,這個消息是齊國傳出來的呢?

  若是齊國,似乎解釋起來就通順多了。假設林世卿當真與公主有染,那麼此次招親於他便失了意義。既然招親無望,不如藉此機會打些別的算盤——比如說將這消息傳出去挑撥楚、周、梁三國關係。


  再者,假設林世卿並未與公主有染,傳出此等謠言,相信這林相再是巧舌如簧,眾口鑠金之下也必定百口莫辯,此番落下一個與公主不清不白的名聲,周國更要被孤立起來。


  最終受益者,無疑是齊國。


  其餘參與的諸侯國大多都是這般猜測,可孟驚羽卻總覺事有蹊蹺,不可就此定論。


  不過,如果不是齊國的話,到底會是誰?又是為什麼?

  孟驚羽心道,此時既然想不通,倒不如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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