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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魔(十二)

  四下里靜的只剩下馬蹄聲踏過的聲音,不算是大的空間里,兩個人沉默著,還有一個,守在外面。


  東方琉璃是不想說,壽眉是不知該如何問,兩人就這般僵持著。


  直到良久過後,壽眉再也憋不住,微微挪動了下身子,開口諾諾的問對面的人,「東方公子,百里他——」


  「身體好,多走些路吧。」東方琉璃連眼睛都未曾睜開,便這般回答了她。


  壽眉一時語結,卻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鼓起勇氣再次開口,「可是崑山離杭州城那麼遠……」


  東方琉璃猛然睜開眼,那雙帶著血絲的眸子駭的嚇人,只是輕輕掃過她的身子,就讓她自內而外的感到寒涼。


  「與我何干!」東方琉璃說,嗓音也微微拔高,「是我叫他來的崑山嗎?」


  「可請帖是公子送的……」壽眉還是有些不甘心。


  「我要送生死狀他也簽嗎?」


  壽眉徹底語結,悻悻的閉上嘴。


  周遭終於安靜下來了,東方琉璃徹底閉上眼,將頭往旁邊一偏,這個小姑娘,看著也令她火大。


  索性不去看,頭偏過去,眼不見心不煩。反正,她一向都是如此般自欺欺人的。


  呵,自欺欺人啊!

  東方琉璃苦笑一聲,心裡越來越壓抑。


  馬車內再次陷入沉默,壽眉靠在其中一角,也陷入了深思。


  她從未見過這般的東方琉璃,印象中,他一直是那個溫潤的醫館老闆,每日里泡上一盞薄荷茶,捧在手心裡,淅淅瀝瀝的喝著,在那把金貴的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爾也會有特殊的客人上門,他便帶著他那把含光出了門,斬妖除魔。


  他很少生氣,哪怕是在生死關頭,有的也只是奮力一搏,而不是那些無關緊要的脾氣。


  可,此番出去一趟,性情轉變,為何會這般大?

  百里無憂,有哪裡得罪了他嗎?竟然會惹得他如此不悅?


  壽眉仔細在腦海里想了想,也得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她看來,百里無憂平日里對待旁人是有幾分無賴的痞氣,卻也沒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就像從前,不管百里無憂是蹭了東方琉璃的飯還是在定衣服的時候捎上幾匹布,東方琉璃也滿不在乎,權當看不見。最多也就是隨便埋汰他幾句,她從未見過這兩人有什麼實質性的衝突。甚至……會覺得這種相處方式也不錯,自然不做作,有時候,還會不由自主的去羨慕。


  可是,今日,今日是怎麼了?為何東方琉璃會對百里無憂發這麼大的脾氣?她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少年人,就算再大權在握,還是沒經過多少事的少年人,壽眉思索良久,也悟不出各種道理,到最後來,這能放棄。


  可她又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對於答案的渴望像一千隻幼蟻在她心中抓撓,弄得她難受不已,最終也只得靠近了東方琉璃,再次試探開口。


  「東方公子——」


  「嗯?」東方琉璃輕應到。


  壽眉不是沒聽出她這句應答中的敷衍,可是內心的好奇令她自動將這份東方琉璃的不悅過濾掉,繼續道,「東方公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


  「東方公子,百里他——可是哪裡惹到你了嗎?」


  東方琉璃聽到她這般問,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這孩子。


  卻還是穩下心緒,答道,「沒有。


  她可以明顯的聽到壽眉鬆了一口氣。


  東方琉璃以為對話就此結束了,卻不想到那小姑娘又離她進了一分,繼續開口,可憐巴巴的語氣甚至連東方琉璃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只見她開了口,聲音低低的帶著失落,「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百里惹了東方公子不開心,公子才不讓他上車的。我們自杭州一路過來,花了不少錢才到崑山。本來盤纏是夠的,可奈何我身子不爭氣,又病了一場,百里又被人偷了錢……所以——」


  壽眉抬起眼,可憐巴巴的看著東方琉璃,眼眶中已然有了淚水。


  得,東方琉璃已經明白這小妮子在想什麼了,說來說去,還是想讓百里無憂和他們一起走。


  可她,確實不想和那人擠在一輛車上。


  乾脆,到前面城池的時候,叫姬宮涅再去買一輛車。


  思及此,東方琉璃也不想再去理會那小妮子,乾脆翻了個身,睡了。


  可壽眉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絮絮叨叨又在東方琉璃身邊說了好久,聲淚俱下,直到響起輕輕的鼾聲,這才知道,眼前的這位公子,已經睡著了。


  這樣也能睡的著?壽眉啞然,卻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安安靜靜的坐到了一旁。


  大不了,她在前面的城池等著他便是了。


  讓百里無憂一個人走,她還是不大放心。


  馬車便噠噠的行著,那一聲聲直落在壽眉心底,吵得她心煩意亂。


  將自己蜷成一團,小小的臉埋在臂膀之間,呼吸一起一伏間,孤寂就這樣自內瀰漫開來。


  百里無憂,百里無憂。


  念叨著這個陪了她十世男人的名字,夏日淡淡的燥熱襲來,壽眉大病初癒的身子也漸漸感到了睏乏,困意襲來,她一連打了兩三個哈欠,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馬車裡兩位都睡了,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下來,長途的行走令神經緊繃了一路的姬宮涅也放鬆下來,靠著車柱,抬頭望起頂上的那片天。


  好藍的天,一望無際。


  沒有盡頭,也沒有希望。


  他苦笑一聲,人生的意義何在?

  在早些年的時候,他以為王權霸業就是他該追求不懈的目標,為此,他拋卻了手足、拒絕了情愛,可到頭來呢?還不是兩手空空,浪跡天涯不說,還失去了最愛的女人。


  他不是不愛她啊,只是惶恐,像他這般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再也看不見日出,他拿什麼去給她幸福。


  所以他選擇了逃避,他以為,不去做承諾,就什麼都可以不發生。


  但他錯了,錯的很離譜。


  人不知道的事心知道。在她離去的那一刻,他才幡然悔悟,心痛到極致,可是,已經遲了。


  她已化作飛灰,消失在這繁華如似的塵世中。


  再無蹤影。


  爾後,無論他再如何尋尋覓覓,也再無可能。


  她成為了他胸口的硃砂痣,每每想起,痛的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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