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梅花傘(八)
「公子,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我一馬吧!奴家不想去投胎轉世。」那女子本來失而復得了寶貝傘,正磨砂著自己懷中的寶物,聽得他這番殘忍的話,撲通一聲便由半跪的姿勢完全跪了下來,求東方琉璃能夠網開一面。
「這是天道輪迴的規律,不是誰能改變的。再者言,你已在這時間遊盪數十年,還不滿足嗎?」東方琉璃見慣了這種鬼怪,不管何種原因就是不肯回該去的地方,最終的下場也不過是被強行帶離或者魂飛魄散。
「可我沒有害過人!」女子為自己辯駁道,聲音難得大了一回。
「害沒害過人不是由我來定的,我的職責就是送你回你該回的地方。」這人,怎麼這般固執呢?以鬼魂的身份流連人間有什麼好的?不如好好投了胎,照樣還能在人世間活過,還能正大光明。
「可我不想走,走了,就記不得梅郎了。」女子喃喃自語,一滴滴眼淚自眼眶中砸落。
「梅郎?」東方琉璃從中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原來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女鬼。
耐著性子同她勸道,「你看,你在人間彌留了數十年,他也該走了,若你現在去投胎轉世,說不定還有機會與他再續前緣。」
「不,不可能的。」
「因為我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啊!」凄厲的女聲穿破東方琉璃耳膜,他不耐的將手指割破,滴在隨身掛的玉佩上,強行將鬼差召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她不懂他一片苦心,那等交到無常手裡,受盡如何折磨就不是他的罪過了。
兩道人影晃過,綠袖坊的大廳里就出現一黑一白兩位鬼差站定。
那女鬼一見無常出現,本能想要往後躲,奈何身子怎麼都挪不動。
「喲!這不是那誰嗎?東方琉璃你怎麼把她弄這來了?」先開口的是白無常,她手拉著鐵索,陰惻惻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要來勾魂索命。
「廢話少說,帶她去該去的地方。」東方琉璃坐在木凳上,指腹不停磨砂著手中的茶杯,顯然已經對這女鬼非常不耐了。
「遵命!」白無常嬌媚的聲音自喉嚨處發出,冰冷的鐵索拋出,蛇一般的纏上那女鬼的脖子。
「唔——」突如其來的襲擊令她呼吸難通,本能的伸手去抓脖子上的鎖鏈,手中的梅花傘便隨之掉到了地上。
「唔,唔,我的,傘。」女鬼發現傘掉了,掙扎的動作幅度越發的大了,不停的拉扯著脖子上的鎖鏈,希望能掙開其的禁錮,好去撿起她的傘。
凌亂的髮絲再也遮不住她的臉,一張焦炭般的臉就這樣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呀!真丑!」白無常這還是第一次見這女鬼的模樣,怪不得每次出門都要打把傘,這模樣確實是令人噁心厭惡的緊。
鐵索嘩嘩的晃動,帶著白無常也有點站不住了,黑無常見此,自他妹妹手中接過鐵索,「我來。」
男人的立起到底是比女人大,鐵索在黑無常手裡,少了一份陰柔,多了一份霸道。直挺挺的鐵索僵持在兩人間,黑無常再將鐵索往前拋上一段,剛好再次搭上女鬼脖頸,再用力一收,女鬼就只有不停地抓著自己脖子附近那一圈圈緊勒的鐵鏈的份了。
將長長的鐵索往回收,不一會兒女鬼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氣,整個鬼癱在鐵索下。
「好了。」
因為被勒著的緣故,女鬼不停地翻著白眼,白無常自地上撿起那把傘,用力一握,便讓它化為灰燼,告別了這個世界。
「這下,你總不能到處去偷傘了吧?」
東方琉璃聽得此話,眉頭一皺,「怎麼?她經常去偷傘?」
「那可不是?」白無常拍拍手裡的灰燼,不顧女鬼猩紅的眼,說道,「這下你可算是做了件大好事,這女鬼有個癖好,便是喜歡收集梅花傘,這杭州城裡有名的傘坊,哪個沒遭過她的劫?這一來二往的,杭州城裡的傘坊便有了不成俗的約定,不再做梅花傘,這才有了片刻安寧。我和哥哥也想過去捉她,哪知她靈敏的很,見著鬼差便躲的遠遠的,本事不大,卻在外面晃悠了這麼多年……」
「那她為何又偏偏只偷梅花傘?」東方琉璃還是覺得奇怪,這女鬼的癖好,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還不是因為她那個梅郎。」白無常也在他身側做下來,準備長談。
數十年前。
那會的女鬼還未死去,她是一戶大戶人家的小姐,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
小姐的奶奶喜歡聽戲,年紀大了又不方便親自出門去聽,便請了當地最好的戲班子來府中唱戲。
小姐是個獨女,每次奶奶聽戲必定是拉著她陪在身邊的。小姐本來覺得老人家上了年紀,作為晚輩在身側服侍著也是合理的,哪想著日子一長,她也喜歡上了聽戲。
準確來說,喜歡上了聽一個花旦唱戲。
戲班子是從梨園請來的,花旦是梨園裡的名角,每次一開口,那糯糯軟軟的的吳腔小調打在小姐心上,咿咿呀呀的,拉扯著她心中一塊地方。
她最喜歡聽他唱《西廂記》,崔鶯鶯和張生的愛情,在他的唱腔下婉婉道來。有時候,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有些許幻想,幻想她就是那痴心不悔的崔鶯鶯,就是不知道她的張生,可否知道她心意?
那天三月桃花灼灼,老太太定了戲班子過來唱戲,晨起時身子卻有些不大爽快,便讓人別再來了。可小姐卻安不下心來,自從喜歡上聽戲,她日日夜夜都盼著他能來,老夫人這樣的意外著實令她心焦。
十五六的女兒總是這樣安不下心緒,待老夫人稍稍好了些,她便在自己貼身丫鬟的幫助下,偷偷溜出府去梨園聽戲。
那是她第一次去梨園,戲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的正是她最愛的《西廂記》。
曲終人散盡,小姐意猶未盡的轉身想要回府去,突如其來的春雨卻嚇退了她的步伐。
痴痴的站在門當口,看著門外毛毛細雨,小姐還是沒有勇氣就這樣狂奔而且。淋濕了衣服回府,必定是要被發現的。
惆悵間,一把油紙傘遮在她頭頂,為她擋去外面的微風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