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胭脂(七)
翌日,東街又死了人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杭州城,知府大人再次腆著臉派人求到了東方琉璃的醫館,請他前去客串一下仵作,驗驗屍。
「我說官爺,您們這是不要錢的用上癮了?要不改天小人去衙門裡報個到,做專職的仵作得了,還落得清閑。」
東方琉璃見前來請人的又是上次的那兩位,不免得發發牢騷,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那高瘦的衙役也不是第一次同他打交道了,知他是個有趣人,便一臉笑意的順著話接下來:
「可不是府衙里開銷緊,聘不起仵作?東方大夫可別放棄了這麼好的營生去吃官飯,又苦又累,還討不著點好。」
「嘿!」東方琉璃也笑了,「聽您這麼說著,也沒見您丟了自己的飯碗去干別的營生,看來還是這碗飯好吃的緊!」
「各行各業都不容易。」高瘦的衙役笑呵呵的,等著他收拾好了藥箱。
一路上幾個人聊著些尋常百姓常談的話題,沒多久就到了緊東街巷子深處的劉樵夫家。
「東方大夫請——」
東方琉璃提了藥箱,和捕頭打了招呼,熟練的進屋開箱取針驗屍。
因為昨夜已經同黑白無常一起過來驗過一趟了,今天不過是走走過場,不等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收拾好藥箱出來。
「怎麼樣?」捕頭也急著,這些天也不知怎麼了,接二連三的死人,真是邪門的緊。
「死法,和胭脂匠的婦人一樣。」
這事,是萬萬瞞不住了。也只能將他所知的全盤托出,是非對錯,就看這幫吃官飯的本事了。
「東方大夫這是——什麼意思?」捕頭覺得他這話頭不對,按著腰間的大刀,緊張的跨步向他湊去。
「哎!」東方琉璃長嘆一聲,「實不相瞞,那日官爺叫小人前去給胭脂匠的婦人驗屍時,小人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可奈何屍檢結果正常,拿不出什麼證據來,就只能把死因歸在風寒感染。可這劉樵夫幾日後又以同樣的死法死去,恐怕,事出有因啊!」
「那,究竟是出了什麼差錯?」
這兩人的屍首他都有瞧過,全身上下完好無損,沒有一丁點鈍物造成的傷口,怎麼可能會是事出有因?
這暴斃突然就變成了謀殺,民事案件一下子變成了刑事,還是出現在他管的東街上,不過兩三日的時間就連死兩人,這責任,他可擔不起啊!
「依小人多年行醫經驗,這恐怕是毒殺。」
「毒殺?」捕頭一驚,這倒是有可能,致人於死地卻不留過多痕迹,「是老鼠藥還是砒霜?」
「都不是。」東方琉璃搖搖頭,「砒霜早在幾年前就禁了,誰還有本事搞得到這種稀罕玩意?至於老鼠藥,更不可能了。服了老鼠藥的人必是口吐白沫,一個時辰內斷氣。」
「況且,這兩種毒都會使人面部青黑,但官爺您看——」
東方琉璃上前揭開蒙在死人臉上的白布,「死者整個臉上只有唇緣青黑,肯定不是這些尋常毒物所致。」
「那是什麼?那婦人和這樵夫,皆是尋常百姓。婦人便先不提了,至少這劉樵夫是個老實本分的,誰會想著去買了毒藥要兩個不值錢的平頭百姓的命?飯都吃不起還去花錢買毒藥,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
要是入室殺人案,他還是信的。畢竟榔頭、菜刀、斧頭,這些尋常生活用具都能成為兇器,簡單易得。但要說是下毒謀殺,而且還不是老鼠藥,他可實在不能相信,大費周折這種事,哪是個平頭百姓能有頭腦做出來的?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但是,東方琉璃接下來的一襲話,卻徹底擊碎了他的自信。
「如果小人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慢性中毒。」
「慢性中毒?」捕頭驚的幾乎要跳起來,下毒殺人就已經夠駭人的了,他竟然還說是慢性的,這兇手,是得有多麼大的耐性?
「不管大人信不信,這事實就擺在面前。」
「這——」捕頭長嘆一口氣,最終選擇接受現實,「確實損人聽聞。」
「那東方大夫可能找到一星半點線索?」
驚駭過後,能讓他上心的,也只有如何破案了。
「沒有線索。」保險起見,東方琉璃選擇不把懷疑對象說出來,誰知道這堆急功近利的官差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這個怎麼辦?」沒有線索,讓他怎麼破案?
「是的。」東方琉璃不顧捕頭的失望,吐出殘忍的話語來。
「不過——」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不過,這兩具屍體上,都有一股奇異的花香味,不知算不算的上線索?」
「花香味?」捕頭這就奇了怪了,你說胭脂匠的婆娘身上有花香味還能理解,畢竟是個女人家,把身上整的香香的也無可厚非。可劉樵夫一個大男人家的,又是單身漢,這身上香噴噴的,算什麼?
可奇怪歸奇怪,畢竟是人家的私事,他也管不著。這年頭有怪癖的人多著去了,要是哪個他都好奇的話,那就不用去衙門當差,專司這件窺探別人隱私的事算了。
「那可知道是哪種毒物上有這種花香?」既然東方大夫特意提起,也就是證明,這花香味和兩起命案脫不了關係了?
「官爺。」東方琉璃面上一陣苦笑,這年頭當官的怎麼都這個樣子,一點都不肯自己動動腦子,「小人要是知道,還不趕緊的告訴了您,非得拖到現在又出了人命才肯賣關子嗎?」
捕頭想想覺得也是,送著東方琉璃出去了,「那就麻煩東方大夫來走這一趟了。」
案子報到了知府大人那成了懸案,一行人查了幾天也不得要領。說來也怪,自從劉樵夫死去后,杭州城又恢復了以往的太平,百姓們安居樂業,和平日里並沒有什麼兩樣。
知府大人愛惜自己一身羽毛,見查不出什麼,就只能隨便尋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以安民心。
「原本以為知府這個父母官能做出點什麼成績來,沒想到也是草包一個。最後竟然隨便編了個什麼上山砍柴、被毒蛇咬中中毒而亡的理由來草草結案,真是沒有責任心!」白無常斜斜依在她哥哥身側,抱怨著陽間的黑暗。
「得了我的大小姐,你就別為難他們了。」搭話的是東方琉璃,他習慣的提起自己的專屬茶盞喝著薄荷茶,話說自從這胭脂匠的婆娘出了事,他就再也沒睡過一晚好覺。
得,人家的媳婦自己都不操心,他操心個什麼勁?
嘬了一口茶,他將頭抬起來,一雙桃花眼裡盛的黑眸亮過星辰,「一樁連你們兩個陰差都查不出究竟的案子,要他們些個凡人查什麼?」
「切!」白無常撅起嘴冷哼一聲,「不是還有你這個白澤精嗎?別把自己擇了個乾淨。」
東方琉璃也不在乎,一口一口的嘬著清茶,真是提神醒腦啊!
「我可沒說我有那個能耐破案,也沒說要靠那些凡人破案。」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白無常直起身來,「前言不搭后語的。」
「天機不可泄露。」
「切,故弄玄虛!」白無常不屑的瞧著他,他要是真有本事,早就把真兇揪出來了,「那你說說,你可有什麼法子?」
「沒什麼法子。」男人一身紅衣照舊,茶碗端在手裡喝的香。
「那你!」白無常氣的連話都說不利落了,他這個人怎麼這樣,一副痞子樣!
「那你說個什麼勁!」
「等著吧!」泯干最後一口茶,東方琉璃咂咂嘴,似是不太滿意,拿帕子擦了嘴,大爺似的仰面往後一躺。
「哼!不和你說了!哥哥,我們走!」白無常實在是看不慣他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主動拉著哥哥離開了陰陽醫館。
看見他那樣她就來氣!她喜歡的男人,怎麼能夠那麼不正經呢?
不如去當差,眼不見心不煩。
笑盈盈的氣走了鬼差兄妹倆,東方琉璃這才起身整了整衣袍,向著城外城隍廟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