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到蘇州
蘇州，劉府
庭院里草木蔥蘢，繁花如畫，荷塘之上架著一座白玉石拱橋，步下橋階，是一條青色石子鋪就的小路，蜿蜿蜒蜒，直達亭廊。
為郎對鏡巧梳妝
簾動城搖花枝俏
賀我今朝遇才郎
角兒正在戲台上唱著曲兒，每逢十五劉老夫人都喜歡請戲班子來唱兩首曲兒，所以這個戲檯子一直都搭在內院里。
丁嬤嬤捧起茶盅遞了過去，劉老夫人接過呷了一口，喝的是時下富貴人家最愛的雨前龍井，入口清新怡人。
三夫人周氏剛從前院過來，坐到劉老夫人旁邊，神情閑適地跟著聽曲。
「有事便說吧！」
「門房來傳話，芝姐兒跟著甄老太爺上了京。」周氏淡淡地說道。
劉老夫人拿茶盅的手頓住，眼睛看著茶盅里的影子，「什麼時候的事？」
「已經去了二十天了。」
劉老夫人輕蔑地笑了，「甄府的下人倒是比我們這兒的嘴嚴，滿了這麼久。」
她轉過頭睨了周氏一眼，「看你如此淡定，怕是早就有了後手。」
「兒媳不敢瞞老夫人，自打芝姐兒去了甄府，我便怕有這一日，所以早就給京城去了信，只怕她連劉府的門都進不了。」
劉老夫人看她一臉篤定的樣子，滿是譏諷地損道，「連一個沒了娘的娃兒都治不住的人還能做成什麼事。」
周氏的氣焰一時就瀉了，自然知道老夫人說的娃兒是尚在劉府的業哥兒，「菊香那蹄子防得蒼蠅都進不去，大嫂管著中饋，我又不好明著對付她。」
「照你這般說，你還不是連個丫鬟都管不住。」
周氏嘆了口氣，示弱道，「媳婦無能。」
她知道只要她示弱了，老夫人便不會再說些什麼為難她。
「甄府和芝姐兒求的也不過是業哥兒，左右不能如他們的願，劉府的血脈終究還是留在自己家好。」
聽到老夫人如此說，周氏便有了一些委屈，「媳婦不懂，老夫人最近也太寵業哥兒了，都把您的嫡親孫子比下去了。」
說到底，劉府的大老爺和二老爺都不是老夫人所出，只有三老爺是老夫人的嫡親兒子，三老爺的兒子自然是她的嫡親孫子。
「蠢。」劉老夫人看了周氏一眼，「要對付一個娃兒，還要讓旁人無話可說，你便寵著他，他要什麼給什麼，天上的月亮都摘給他，日久天長，他便毀了。」
劉二老爺不就是這樣給她寵壞了嗎，到現在都事事毫無主見，懦弱無能，旁人還稱讚她對二老爺視如己出。
周氏跳了起來，震了震，一番話在她心裡過了幾遍才懂得其中含義，不禁對老夫人又佩服了兩分。
笑了笑，說道，「媳婦愚蠢，不如老夫人剔透。」
「記住，必須得牢牢得把業哥兒捉在手裡。」劉老夫人的視線又回到唱曲的角兒上。
周氏剛要站起來說話，門房那邊便有下人急急忙忙來通報。
「什麼事，這麼毛毛躁躁？」
門房顫聲說道，「老夫人，三夫人，戴……戴管事來了。」
周氏翻了個白眼，「我道是什麼事呢，他來便來了，可是老太爺有什麼事吩咐？」
門房偷偷瞄了瞄三夫人和老夫人一眼，「戴管事來接四……四少爺走。」
周氏一聽便笑了，「你這個做下人的，連話都不會好好說了，是來接堂哥兒的吧？」
轉頭便又對老夫人說：「老夫人，不是說我做娘的心疼自己孩子，但是老太爺三天兩頭地把堂哥兒長途跋涉地接到京城去，雖說能跟著老太爺是他的榮幸，全府便只有他有這個福氣，可我也想自己兒子啊，你也想你的嫡親孫子吧！」
周氏沒留意到老夫人的臉色變了又變，看著門房問道，「你剛才說是哪位少爺啊？」
聽到老夫人這麼一問，周氏眨了眨眼，問道，「不是堂哥兒嗎？」
門房恨自己為啥今天不病了去呢，接了這麼一樁事，顫聲道，「是……四少爺。」
周氏又眨了眨眼，隨即怒道，「混賬，棠哥兒是三少爺，你在劉府當了這麼多年差，連這個都能搞錯嗎？」
門房只能跪下說道，「小的不知道，小的只是傳話，戴管事找的就是四少爺，而且還不止戴管事一個來了，宮中還來了人。」
「業哥兒？宮中？」周氏終於聽到點子上了。
門房提著一口氣不敢上也不敢下。
老夫人問道，「宮中來的什麼人？」
門房搖頭，「小的不知道。」
「去把樹根叫過來，我有話問他，還有通知大老爺去接待，宮中的人，他比較在行。」
周氏把臉湊到老夫人跟前，「要不要叫老爺，畢竟是宮中的人？」
周氏口中的老爺自然是自家夫君劉府三老爺，院試中落榜后便無緣朝政的相公。
老夫人搖頭，「是福是禍都不知道，這宮中的水最是深，先看著點吧！」
周氏一向唯婆婆馬首是瞻，雖略有些不贊同，她不想放過任何讓夫君出風頭的機會，但仍是點了點頭。
很快戴管事便低著頭進來了，他就知道，今年什麼霉事都找上他。
「姨母。」戴管事是劉老夫人的表姨甥，昔年戴母與老夫人是挺好的表姐妹，若不是攀上這層關係，他也不能來劉府做這份差事。
「樹根啊，你好好給姨母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是。」戴管事答道，便把在京中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劉老夫人眯了眯眼，「甄家居然能請得動皇孫殿下為業哥兒說話，我倒是小看了親家老太爺這個過氣太醫了。」
戴管事悄悄把頭抬了抬，觀察著老夫人的臉色，「姨母，現在怎麼辦呢？」
「還能怎麼辦，皇孫殿下身邊的希公公都說了，若是不把業哥兒給他，就請聖上下旨。與其等聖旨一到，業哥兒風風光光進京，還不如現在這樣去得籍籍無名呢。」
「婆婆，那籠子里的鳥若是飛了出去，還能回來？」周氏滿臉不甘心，好不容易把甄氏這顆眼中釘除了，若是讓業哥兒攀上皇孫殿下這根高枝，這哪是說整就整的！
老夫人闔了闔眼，心中也是驚疑不定，「宮中規矩多，興許不用我們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