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章 割裂
第1205章 割裂
傍晚,陸沅正在自己的工作室畫稿,容恆推門而入,「老婆,我來接你了。」
陸沅正專註,聞言頭也不抬,只是道:「你先坐會兒。」
容恆果然就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既不多言多語,也沒有多餘的動靜。
等到陸沅不經意間抬眸看向他時,卻見他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近來他工作上的事情很忙,又要盡量抽出時間來陪她,哪怕是陸沅一再強調自己可以正常工作生活,容恆還是儘可能地做到兩頭兼顧,絕不肯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冷落。
如此一來,他自然就成了最辛苦的那個,反倒比她這個孕婦壓力還要大一些。
想到這裡,陸沅放下畫筆,伸出手來輕輕在他臉上點了一下。
容恆瞬間清醒過來,「嗯?」
陸沅收拾好自己面前的東西,道:「回家啦。」
「你稿子畫完了?」
容恆問,「剛剛不是才開個頭?」
「又不著急。」
陸沅回答道,「我今天也有點累,先回家吧。」
容恆聞言,立刻伸出手來抓住她的手,道:「累?
為什麼會累?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啦。」
陸沅忙安撫他,頓了頓才想起什麼來,道,「你猜我今天遇見誰了?」
容恆就喜歡她跟自己分享每天的點滴,聞言立刻來了興趣,道:「誰?」
「傾爾。」
聽到這個名字,容恆先是一怔,隨後控制不住地皺了皺眉,「怎麼會遇見她了?」
陸沅也知道他們幾個人一向同聲同氣,說起顧傾爾,容恆難免還是會為傅城予抱不平,因此也沒說什麼,只是道:「她在商場做兼職,今天天這麼冷,穿著短裙在露天工作。」
容恆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道:「所以我老婆又心軟同情她了,是不是?」
陸沅瞥他一眼,道:「我只是覺得,傾爾她好像也……挺難過的。」
「你哪裡看出來她難過的?」
容恆震驚道,「不用再掩藏自己的真面目,她不是應該逍遙自在開心得很嗎?」
陸沅頓了頓,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情形,緩緩道:「因為她今天,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我的肚子一眼。」
她懷孕四個月,已經開始有些顯懷,雖然不算太明顯,可是作為知情人,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然而顧傾爾作為知情人,是真的看都沒有看一眼。
「那又怎麼樣?」
容恆皺眉道,「那麼無情的一個人,當然是沒有愛心的……」
陸沅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其實已經部分接受了她的看法,只不過嘴上依舊不肯承認。
雖說懷孕只是女人的事,可是自從她懷孕,容恆周到體貼事無巨細地照顧陪伴她,恨不得跟她融為一體的狀態,也算是親身體會到了懷孕這件事的艱辛和感受,所以陸沅相信,容恆是完全可以體會作為一個母親,對肚子里的孩子會是怎樣的態度的——
只不過因為那個人是顧傾爾,所以他依然會有所保留。
兩個人都發表了各自的意見,也沒有要試圖說服對方的意思,陸沅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又問了一句:「傅城予呢?
他一切都還好嗎?」
「挺好的啊。」
容恆道,「放心吧,老傅那麼成熟理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這事兒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咱們也不用再為他們擔心什麼了。」
陸沅聽了,也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
同樣的時間,傅城予正坐在某家日料店的榻榻米包間里,靜靜地聽著對面的仁兄夸夸其談。
這人是有求於他的,也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得知他喜歡吃日本菜,就將位置訂在了這裡。
偏偏是上次他和蕭冉來的這家。
偏偏……是上次顧傾爾坐過的這個包間。
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其中就有上次被她懷疑不新鮮的那味刺身——
一個不能吃刺身的人,請人來代她吃,還有理由懷疑刺身的品質……
傅城予莫名有些想笑,可是回過神來,卻瞬間暗沉了眼眸。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偶遇」,應該也是她蓄意安排的。
而他是真的一絲懷疑也沒有,竟然真的相信了那就是一次簡單的「偶遇」,還以一副什麼都了解的派頭給她解圍,幫她買單。
蠢鈍如他,在她眼裡不知是何等的可笑,也真是難為她費心設計那一出又一出場面了。
到頭來,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
坐在對面的人看著傅城予臉上的神情變化,說話的聲音不由得越來越低,眼見著傅城予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他忍不住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傅先生,是不是我哪裡說的不對?」
傅城予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錶態。
不對?
她能有什麼不對呢?
高興的時候就逗他玩玩,不高興了三兩句話就抽身而去。
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她哪裡會有什麼不對?
「傅先生?
傅先生?」
對面的人這時候才意識到,傅城予似乎並沒有在聽他說話,連忙喊了他兩聲。
傅城予這才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神態如常。
對面的人驟然鬆了口氣,背上的冷汗也漸消——原來剛才的神情變化不是因為他。
那會是因為誰?
他全不知情,茫然無措,傅城予心裡卻清楚地知道,他是為了誰。
這事原本已經過去了,徹徹底底地過去了,可是……
似乎是從他讓欒斌留意顧傾爾起,有些事情,又回來了。
他告訴賀靖忱,留意她不過是因為好奇,可是有些事情發生著,漸漸地就不受控制了。
她現如今的生活狀態其實跟從前沒什麼區別,她只是在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而已,在她的同學朋友面前,她依然還是從前那個顧傾爾。
所以當他看到那個樣子的她,總是會不自覺地頻頻回想,他從前認識的那個顧傾爾,那個簡單純粹到一眼就能看穿她所有的顧傾爾。
可是每當他想起來,下一刻,理智就會硬生生地將他拉回現實,告訴他,那一切都是假的,那個顧傾爾,徹頭徹尾就是假的。
可是偏偏,他看著她的生活狀態,開始越來越多地想起那個假的顧傾爾,繼而又逼自己面對現實中那個真實的她。
兩種情緒來來回回,如同割裂一般,來回撕扯拉鋸著他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