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考校
越野車在山野間時快時慢的行進,期間杜老頭多次要求停車,並走下車去勘察,他經驗老道,幾乎通過地表的觀察,就能判斷出地下是否埋藏了動物的屍骸,我每次都跟他一同下車,這是金字頭的責任,必須不離左右的保障其它人安全,應付突然出現的危機局面,因為在荒山野嶺中,隨時可能遭到潛伏野獸的襲擊。
至於杜老頭特別留意的地方,燒火棍和水猴子會用短鐵鍬開挖,幾乎都能挖出腐爛不堪的屍骸,可惜都不屬於人類。杜老頭詳細解釋,野狼有掩埋吃剩獵物的習慣,但是埋藏久了難免忘記或腐爛變質,所以才有這麼多誤判。我只負責警戒,不需要干那些體力活,水猴子和燒火棍是刨坑的主力,卻也不曾有什麼怨言,畢竟人和動物死後就沒什麼不同,杜老頭也只是根據地表泥土和植物做判斷,卻看不到地下埋得是不是人。
一天的時間轉瞬即過,我們已經圍著牧民紮營的山谷饒了兩圈有餘,隨著繞行半徑的擴大,足足搜索了面積近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卻仍舊沒有發現扎克魯或是屍體的蹤跡。
所有人中,就屬女人和小王最是輕鬆,水猴子刻意把車開的平穩,人坐在裡面也舒服,這一整天的時間,她倆只用來聊天看風景,還吃著牧民給我們準備的肉乾酸奶,彷如度假遠足般的愜意。更令我氣憤的是,兩人的感情好像還增進了幾分,他們的那些小動作根本逃不過我的法眼,一有機會我就對他們冷嘲熱諷,女人卻始終站在小王那一邊,對我不理不睬。
我突然有了些許後悔的感覺,這對姦夫淫婦,可以隨時在我面前做出親昵的舉動,而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因為是我用一紙協議把這倆人綁在了身邊。這叫什麼事啊,我在心裡暗罵,如果她倆的行為更進一步,我豈不是要被氣得發瘋,根本無法確定自己還能忍多久。
天黑下來之前,我們返回了牧民的營地,雨已經停了,卻見沙吾黑德和安帖伯克站在營地之外,似乎是等著我們歸來。我們一下車,沙吾黑德就忙著道歉,說了許多謙恭的話,杜老頭的火氣早已過去,僱主多金自然也是他不再計較的原因。簡單彙報了一天的進展之後,杜老頭讓他們不必天天都在營地外等我們回來,因為隨著搜索半徑的擴大,我們有可能會在野外露營一兩天,等食物和水耗盡之後再回這營地補給。
這一晚吃喝歇宿自不在話下,次日清晨,我們又踏上了尋蹤覓跡的旅程。接下來的幾天依舊沒有太多的進展,唯一的收穫,是我們發現了新鮮的足跡,那是狼群的足跡,再確切的說,是那頭被稱作科克謝列克的巨狼的足跡。
狼的足跡非常容易辨認,從外形看去,就像是半朵印在地上的梅花。犬科動物腳底都有厚厚的肉墊,踩在地上毫無聲響,那肉墊印出的就是梅花的花芯,至於花瓣,則是腳掌前端的趾爪。半朵梅花似得足印,看似精巧而美麗,實則卻透出極度危險的氣息,恐怕在食草動物們的眼中,那遍地被踩出的梅花,更像是它們的催命符,換個文藝些的說法,就是死之花。
我們發現狼群足跡之處,是在牧民紮營山谷的西北方向,十幾公裡外一座小山的半山腰,山坡雖不陡峭卻有些裸露的岩石,汽車勉強能行駛其中。山上不僅牧草稀疏,還長了許多帶刺的灌木,無人願意來此放牧,便使這裡成為了野生動物的樂園。
那些野狼的足跡就印在幾塊岩石間的泥土之上,前後延伸了十幾米的距離,不僅數量極多,而且大小不一、疏密相間,因為前幾日下了雨,山坡上的泥土疏鬆稀軟,所以留下的足印格外清晰。
杜老頭叼著煙袋,蹲在那些足跡之前,抽了整整一袋煙,小丁香也隨著杜老頭進行勘察,我抽出唐刀並緊緊握在手中,全神貫注的警戒著周圍,防備著隨時可能出現的野獸。
兩人默不作聲的查看了許久,還是小丁香最先沉不住氣,她的嗓音清脆嬌嫩,話聲極為悅耳動聽:「以足跡的大小判斷,這群狼總共有十四隻,其中十隻是大狼,四隻半大的狼,從南邊山腳下的河灘走來,上山後向北而去。它們奔行速度不快,應該在巡視地盤,而不是追蹤獵物。足跡底部的泥土還沒有變硬,說明它們離開的時間很短,可能僅一小時左右,現在的位置,嗯,距這不到十公里。」
杜老頭看了眼小丁香,露出愛憐的神色,又顯得有些猶豫不決,額頭上的皺紋幾乎攢在了一處,擰成了個疙瘩,片刻后卻嘆了口氣,沙啞著嗓子,用讚賞的語氣說道:「以形計量,以長計速,以走向計所為,以乾濕計時辰,你這查驗足跡的本領,也能算是小成,但還沒有融會貫通。不過以你現在這年紀,能有如此成就也算不易,只是欠缺經驗。」
他那進退兩難的表情被我看了個一清二楚,不禁在心裡暗笑,原來這老頭也有自己的心病,一方面不想讓自己孫女再走上這條老路,成為我們獵五行的一員;另一方面卻心有不甘,估計是怕自己這一身土木雙修的本領失傳,死後受到祖師爺的怪罪。
至於小丁香,我覺得她還是挺願意學習杜老頭的那身本事,將來是否會成為杜老頭的接班人,那就不得而知了。這小丫頭被敬愛的爺爺誇讚了一番,明顯心中受用,看得更認真了幾分,還繞著那些足跡輕巧的走了兩圈,最後停在了一枚最大的足印旁,輕聲問道:「爺爺,這就是牧民們提到過的,科克謝列克的腳印吧?單從它看來,這隻狼大的有些離譜,怕是比豹子都還要大些。」
「你看的不錯,不過,那腳印不光是大得離譜,還有一處更不同尋常,我再考考你,若想繼承我老頭子的衣缽,還要看得更仔細些。」杜老頭用考校弟子的語氣回道。
被杜老頭出題考校,小丁香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還用白嫩的手掌去丈量那足跡的大小,這一比對我才發現,那最大的足跡幾乎和小丁香的手掌一般大,深深的陷進泥土之中,把稍淺一些的牧草根部都帶得翻了出來。看了盞茶時間,小丫頭露出疑惑的神色道:「更不同尋常之處,嗯,還真看不出……」
又任由她查看了一會,杜老頭卻也不想再等,就把她叫回身邊,然後伸出枯樹根似得手指,輕輕觸摸那最大的足跡,同時說道:「我來問你,按著祖師爺傳下的足跡之學,以深淺計何物?」
「以深淺計斤兩……」小丁香答得很快,明顯已經爛熟於胸。
「說得好,我老頭子就是活的年頭久些,見過的事情多些,早年間的世道兵荒馬亂,內地的野狼也曾為患一時,山野鄉民早已對它們了如指掌。曾經流傳著一個說法,叫做『銅頭鐵背豆腐腰』,大意是說,野狼的頭頸和前胸最為硬實,腰桿和臀尾卻軟弱不堪,一副身子骨多半都壓在兩條前腿之上……」
杜老頭話還沒說完,小丁香卻已受到了啟發,她本就機靈無比,雖然遇到了難題,卻一點就透,立即搶著說道:「爺爺,我知道了!你看這個腳印,是它的前掌,再看這個,是它的后掌。這不同尋常之處,就在於前掌印和后掌印的深淺,它們本應差別極大,可這幾處卻無甚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