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選擇（1）
千黛最近又陷入糾結之中，這次倒不是因為上次的事件，而是因為學校要提前填寫高中的志願。從高一的時候，她就以姐姐原先就讀的學校為目標而努力著，但那學校在別的市，去那邊上高中的話，就意味著自己不能在空餘的時間幫忙照顧家裡的事情，然而選擇本地的重點高中的話，自己又覺得有點不甘心，畢竟自己這三年來為了那個目標那麼努力過。
在填志願前，學校組織了一次家長會，趙千秋親自去的，出門前非常認真地戴著假髮、帽子，甚至還化了一個稍顯濃的妝，讓自己看上去氣色不那麼差。
千黛的成績在這學校裡面都算是靠前的那種，尤其是之前獲得省數學競賽第二名，考到省內數一數二的高中志在必得。
回去的路上，千黛坐在千秋的小毛驢後面，整個腦袋貼在她的後背上面，「我今天被表揚了，你高不高興？」
「高興啊，比我自己被表揚還高興呢。話說你什麼時候參加的比賽，我怎麼不知道？」千秋對於那個倒是有些疑問，因為是省裡面的比賽，學校的老師親自帶過去，甚至還住了一晚，不過因為當時千秋剛好在住院，所以只有姑姑知道，而姑姑以為只是像秋遊那樣的活動，之後也就忘了提了。只是沒想到那次比賽竟然得了名次。
「就很早之前啊，你住院的時候。是在你之前讀的高中考的試，那學校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大，也很漂亮。」千黛把頭埋得更深了，倒不是因為風大，她只是喜歡這樣待在自己姐姐的身後。
「再過幾個月你就可以去那邊讀了啊，有什麼好羨慕的，而且你們老師不是說了么，以你的成績上那個學校絕對沒問題么！」千秋搖了搖頭，自家妹妹最近恰逢多愁善感的年紀，說起話來的時候總是夾帶著淡淡的憂傷。
「我……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上高中啦，我想每個周末都能看到你還有咱們家的小鬼。去那裡上高中的話，要好幾個月才能回家一次，我才不要呢。」千黛略顯不滿，伸出雙手環住千秋的腰，她最近又瘦了很多，單手都可以把腰給抱住。
「這跟你以前說的可不一樣哦。」千秋沒有將小毛驢停下來，只是稍微將速度降了下來，「如果是因為家裡的事，你完全不用擔心，我還有你清和哥，他比你可靠多了不是么。再說了，等我病好了，我不是又可以出去工作賺錢了么……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可是……」千黛還是有一些猶豫，她的顧慮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只是，現在這節骨眼根本就不適合說出來。
「一個人在外面讀書是會辛苦一些，但那個學校的氛圍真的很好，這對於上好的大學很有幫助，姐姐我沒能順利大學畢業，你就幫我來完整這個心愿，好嗎？」像是在請求，但又不是，只是千秋的聲音有點低沉，或許她也考慮了很多，關於學費，關於生活費……只是，她希望盡自己所能，讓弟弟妹妹受到良好的教育，不讓自己後悔，這樣就足夠了，「到時候，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好了，也不用一定等什麼特定的節假日再回來。」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這麼辛苦，要是再生病了怎麼辦？」千黛緊緊拽著千秋的衣服，都快把它拽變形了。
千秋任她這麼拽著，只是笑了一會兒，疼出一隻手，輕拍了她的手一下，「你要是再這麼拽下去，我就要走光了。」
「對不起嘛……」千黛把手鬆開了一些，但仍拽著，嘴裡嘟囔著說些什麼，也聽不清楚到底說了些什麼。
「你沒有做錯什麼，所以不用說對不起，這件事我們回去再慢慢說，萬宇他們還在家裡等著我們呢。」說著千秋又將速度加快了一點，從學校到家裡原本就不是很遠，談話這幾分鐘，很快就到了。
樓下的門虛掩著，屋內的燈亮著，有人等你回家，一般都是這樣的場景。還沒進門，清和就迎了出來，千秋晚上單獨出去什麼的，他還是有些擔心的。
「我回來了。」千秋看了一眼身後的千黛，「你先上去……待會到我屋裡來。」
「哦……知道了！」千黛也是一個會看臉色的人，姐姐跟清和哥就像是熱戀中的情侶一樣，雖然整天膩歪在一起，但總覺得又有點不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怎麼，心事重重的樣子，老師說什麼了嗎？」清和把門開得更開一點，方便千秋進去，看她現在黑著臉，未免有點擔心了起來。
「老師說以千黛的成績，上省重點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千黛好像有點不願意，怕自己過去幫不上家裡的忙。」對於這些細微的事情，千秋倒是實話實說，畢竟在現在的她看來，清和已經屬於這個家的一員，有些事還是要和他一起商量才好。
「家裡的事情讓她不用管，她只要做好學生的本分就可以了。」清和現在說話的語氣像極了一位父親，雖然他並不是，但在千秋看來，或許是。
「噗……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待會會跟她再好好說一下的，重點高中並不是想上就能上的，既然有能力上，那不是應該要好好珍惜才是么……」千秋的嘴角微微揚起，跟清和說話的時候，她總是能覺得這麼自在，這種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早已經不知道了。
「那你跟她好好談一下……現在家裡也沒有什麼要幫忙的事情，省重點那邊課程一邊都很緊，都有可能自顧不暇了吧。」畢竟清和本人也是從211畢業的，高中的競爭到底有多殘酷，他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點的，如果那個時候沒有老哥課餘時間幫自己輔導，光靠他一人，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恩……」千秋點了點頭，這種事要早點說清楚比較好，要是考試的時候，她本人偷偷放水，到時候想上也上不了了，現在必須要早點打預防針。
千秋到樓上的時候，千黛已經在她屋裡面了，像在等著教導主任的小孩子似的，看到千秋她勉強地笑了一下，不過笑得有些僵。
「幹嘛干站著，在自己家裡面就隨便一些啊，我們家又沒有那麼多規矩！」千秋輕拍了千黛的小腦袋一下，「你想看一下我們高中的照片么，雖然很少，但也保存了一些。」
「照片？」千黛有些疑慮，不過看到千秋一本正經的臉，很快點了點頭。那些照片她以前可能有看過，不過因為時間隔得有點久，現在已經沒有印象了。
看到千黛點頭，千秋轉身從書架上找了一本封面泛黃的相冊拿了下來。
「第一次得知自己被省重點錄取的時候，老媽她激動得一整晚都沒有睡覺，見到一個人就要把那個事情說一遍，而且還不帶重樣的。這張照片是她陪我去學校報到的時候拍的，你在這裡，那個時候你也一起去了，嘴裡面嚷嚷著說小黛以後也要在這裡上學，這些你可能已經忘了吧。如果老媽現在還活著的話，她一定會像我那個時候一樣，到處跟人炫耀，那個時候覺得好討厭，現在卻覺得自己好幸福……」千秋用手輕撫了一下照片上自己老媽的臉，已經觸碰不到人體的溫度了。
「這裡是宿舍樓，老媽說我第一次一個人獨立生活，說什麼一定要給我拍張照片留念一下，你說你也要，然後跟我一樣，獨立拍了一張，老媽說等你以後在這裡上學后，在同一個地方再拍一張，比較一下，一定會覺得非常有意義的。對於這個，我到現在想來，都覺得她那個時候說的非常有道理。」千秋看著照片裡面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露出非常羞澀的表情，擺出一個誇張的動作，顯得非常滑稽。（據說那個年代的人拍照都喜歡這樣，大概也屬於非主流的一種吧，只是現在看來覺得特別好笑就是了。）
「然後呢，這裡，還有這裡，你和她都一起走過，雖然沒有留下照片，但確確實實去過了。所以我想也有那麼一天，能讓你帶我去那個地方，讓我再重溫一下當年的那種感覺！」一起看完照片之後，千秋看著千黛那泛紅的臉，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只是囑咐千黛早點洗漱然後乖乖去睡覺。
「說得怎麼樣了？」清和還在客廳看電視，看倒千秋過來有些意外，還以為她會直接過去睡覺。
「盡人事，聽天命！」千秋笑了一下，靠著他坐了下來，「剩下的就看她的運氣了。」
「她臨場發揮一向不錯，沒什麼好擔心的。」電視上的娛樂節目非常有趣，直直地把他的眼睛給吸了過去。
「剛薛琳洋給我發消息了，說她化療之後要準備放療了，問我的計劃，醫生那邊有跟你說了些什麼嗎？」放療什麼的。她之前從來沒有關心過，只是奇怪明明6個療程已經全部結束，為什麼醫生還要讓她隔兩周再去一次醫院，還以為是去複查。
「放療是為了鞏固一下，畢竟是癌，有複發的風險，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們應該也要放療，具體要放療幾次，多少強度，這些還要等我們去醫院再說。」清和伸手把千秋摟在自己的懷裡面，「怎麼，你現在害怕了？」
「才沒有！」千秋伸手把清和靠近的臉推開，「就只是放療而已嘛，而且住在山丘上的那個病區，不是挺好的么……」
「不怕痛么？」清和眨了眨眼睛，關於放療會有怎樣的副作用，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從醫生那裡了解過了，雖然前期不會有什麼反應，但後期會導致咽喉潰爛，連喝口水都會覺得困難。
「現在還不知道會怎樣啦，薛琳洋說她已經定位了，定位的時候竟然要把睡衣的扣子全部解開，這個有點讓人難以接受……」說到這裡的時候，千秋忍不住癟了下嘴巴，畢竟她是個姑娘，在醫生面前解開衣服的扣子什麼的，這種事說出來還是有點羞恥的，雖然之前做b超檢查的時候也曾這樣，不過那時候是女醫生，自己也就沒有那麼顧慮了。
「那就閉上眼睛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好了，如果可以，真想代替你上去。」對於這個清和還是有些不滿的，媳婦的身體他自己都還沒有看過，竟然要被別的男人優先了，想想都有點生氣，不過，這好像不是重點，他什麼時候是以這種目光來看待趙千秋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呵呵，就你這小身板，也沒什麼好看的，醫生才不想看的，況且人家那是定位，又不是出去玩，你怎麼代替啊……真是笨蛋……」
「可是看你痛，我也會心疼啊，要是生病的不是你就好了。」清和忍不住憂傷了起來，摟著千秋的手更緊了。
「怎麼一個個都變得這麼磨人了？」千秋忍不住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因禍得福吧，要是那個時候我沒有生病，也不會叫住還沒說過幾句話的你，你也不會因為我而住在這裡。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吧，為了遇見你，我必須得付出點慘痛的代價之類的……」
「是嗎？那如果命真該如此，那後半生就請多指教了……」清和把自己的頭依靠在千秋的肩膀上面，「我已經請好下個月的假期了，我們那個時候會住院很長一段時間，周末沒有治療，我們可以回家來住，平時就要在醫院待著，薛琳洋也在，你住院的日子可能不會像之前那麼無聊，畢竟你們倆總是會有說不完的話。」
「恩……」千秋點了點頭，心裡雖然沒底，但那未知的恐懼好像並沒有困擾著她什麼，她有家人有朋友，即便真的痛苦，她覺得自己也會像之前那樣堅持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