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歲有餘（1）

  離2014年的春節還有十日，趙千秋第六次住院，開始了她與病魔對抗的第五次化療。化療葯在殺害體內癌細胞的同時，讓正常細胞也遭受了損傷，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對她來說，負擔有點重，不過好在她習慣了每個月吐幾天，日子過得也沒有那麼糟糕。


  她每天都昏昏欲睡，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面，之前存的錢也差不多用光了，她開始有些擔心起自己和孩子們的未來了，除了林苑，她沒有能夠借錢給她的朋友了，但林苑是個月光族，她說的錢是她老媽給她留的嫁妝錢，她完全開不了口。


  自從清和開始搬過來之後，姑姑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打電話給她，她總說自己在忙，根本就沒給自己提錢的機會，她也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窮人總是會為生計皺眉，以前從不這麼覺得，現在她倒是深有體會。雜貨店的生意一直不溫不火，再加上自己這段時間無心經營，生意更是慘淡，除了勉強能保證孩子們的溫飽，要想存點錢真是難上加難。


  abvd治療一旦開始最好不要中途間斷，不然治療效果會大打折扣，之前所受的苦也會白白忍受。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的未來開始迷茫，她不想放棄，她想活著，正如那天她跟孩子們所說的那樣，她想看到自己活成老太太的模樣。


  清和好像看出了她所擔心的事，在幫她辦入院手續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從自己銀行卡的賬上劃了五萬到她的醫院賬號裡面。


  「不要想太多，很容易變禿頭的！」清和走在前面，提著兩個人這幾天的生活用品，按了下電梯的向上鍵，轉過頭來對她說。


  「現在已經變禿了……」趙千秋無語，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因為帶假髮好像有點過敏，她最近都是直接戴著帽子，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一副坦蕩蕩的模樣。


  「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商量，你一個人總是容易鑽牛角尖。」清和騰出一隻手，見電梯來了，拉著千秋走進電梯。


  「最近姑媽好像一直在忙，以前我住院的時候她都會提前一天過來，今天竟然說有事情，我擔心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千秋皺了一下眉頭，這幾年姑媽對他們兄妹幾人可謂是照顧有加，在很多方面都盡心儘力，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趙千秋的主觀意識中，她覺得姑媽她不可能會對生病的自己不聞不問，所以她認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她才會一直這樣遮遮掩掩。


  「那這次出院之後我們繞路過去看看吧！」清和和趙千秋這樣的對話，就好像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一樣，電梯里的人比較多，大家都緊挨在一起，趙千秋這才注意到清和一直抓著自己的手，像是擔心自己會走丟了似的。


  「他的手好暖和……」潛意識中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她的臉立馬紅了起來，怕被他察覺自己現在的心思，立馬把臉挪到了另一邊，「糟糕，心怎麼突然跳得這麼快？我的心臟是不是也出現了問題？」


  這次住院很順利，除了白細胞降到5.2外，沒什麼大問題。同一層的病人基本上都是癌症，有的樂觀向上，有的消極等死，人生百態，在這裡一覽無遺。這一次，她住的是雙人間，隔壁床的一直空著，晚上八點多的時候住進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太太，是個非常有涵養的人，據說年輕的時候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受過大學教育。趙千秋看著她那滿頭白髮，覺得原來有氣質的人給人的感覺是這麼舒服的。


  老太太的陪護是家裡的阿姨，沒見到他兒子或者女兒，她話很少，趙千秋把頭轉過去的時候只是笑笑，不久之後就會閉著眼睛假寐。


  「這個老奶奶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現在看上去也覺得特別漂亮。」趙千秋側著身子對著正專心盯著電腦的清和說道。


  「恩……」清和點了點頭，「你以後老了的時候也會這樣。」


  「呵呵，我最多跟旁邊阿婆那樣，氣質這東西是與生俱來的，這輩子恐怕都與我無關吧！」趙千秋傻笑了一番，終於抵抗不住困意開始睡了起來。


  見她睡著，清和拉起了床簾，把她頂上的燈給關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千秋好像聽到了病房中來來回回的腳步聲，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睜開。


  「不要看，不要聽……」見他醒來，清和立馬過來捂住她的耳朵，雖然聽不見他所說的話，但她還是讀懂了唇語。


  「發生什麼事了嗎？」千秋開始有些納悶，清和為何會做出這種怪異舉動，為什麼讓自己不要看，不要聽，她只是想知道房間中為什麼會這麼吵而已。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事情的不對，也終於明白清和為什麼會這麼反常了。


  在那之後沒多久，房間里總算是安靜了下來，清和一把手挪開，千秋就拉著他問道：「剛才是怎麼一回事？是那老奶奶發生什麼事了嗎？」


  清和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那老太太剛才心臟驟停，幾個醫生護士搶救了好一會兒，又是注射藥物又是做心肺復甦的。他擔心趙千秋醒來，不過那麼大陣仗，不醒來才怪。


  「那，沒事吧？」趙千秋忍不住又多問了一遍。


  「已經送急救室了……」清和幫千秋掖好被角，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年紀大了，偶爾這樣子很正常的，不用太擔心……」


  「我，突然有些睡不著了。」趙千秋把手從被窩裡面伸了出來，拽了拽清和的衣服。


  「要是害怕的話，我陪你一起睡好了，你往旁邊挪一挪。」在醫院的時候，清和一直是和衣睡的，所以即便躺在千秋的旁邊，也沒有和她共一個被窩。


  「好了，快點睡吧！」清和一邊拍著趙千秋的背，一邊在她耳邊輕聲地說道，他的聲音很好聽，穿透到自己耳膜裡面，就像是搖籃曲一樣。


  說實話，她害怕了，雖然剛才隔著床簾她並沒有看到隔壁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她已經猜到是什麼了，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到死亡，與之前在殯儀館看到媽媽冰冷的屍體不同，這樣的好像更直觀一些。她承認她剛才撒嬌了，但心中的恐懼一直揮之不去，她沒辦法才會求助清和。那老奶奶明明一臉寧靜安詳，絲毫察覺不到死神已經在她枕邊等待了，那麼。自己又是如何，死神是不是已經在等了呢？

  清和的拍打好像很有效果，沒多久她又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她現自己整個人窩在清和懷裡面，清和把自己也摟得緊緊的，深怕什麼時候會失去了一樣。


  「啊，怎麼辦？突然間這樣好像很尷尬，要不，我還是假裝睡覺好了……」趙千秋抬了下眉毛，清和的睡相雖然很好，但他把自己固定在懷裡面，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幸好現在沒人看到這一幕，不然她覺得自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沒多久，清和醒來，看到千秋睡得正香就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動作輕緩地起身洗漱。可能是睡著之後覺得有些冷，他無意識地鑽到了被窩裡面，幸好現在千秋還睡著，不然那場面一定非常尷尬。


  直到出院，千秋他們都沒有看到那老太太回來，也沒有跟護士打聽，只是後來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聽到護士們在閑聊，說那老太太最後想要回家，所以她兒子匆匆帶她回去了。據說年關將近，煞氣也會變得特別重，尤其是一些老人總是挨不到那一天，每每想到這裡，趙千秋竟然不禁感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