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髮型（1）

  趙千秋對於化療根本就沒什麼概念，電視劇中對這一部分向來都是一帶而過，還以為是很複雜的治療，結果跟輸液無異。用某人的話來說，就是：以毒攻毒。把弟弟妹妹託付給姑媽之後，她開始放心地在醫院待著。


  住院第一天，先檢查身體是否允許化療，如果符合條件就可以在第二天化療，化療的時間僅為幾個小時，輸液之後要在醫院觀察一個晚上，如果沒有嚴重的毒副作用，就可以出院。因為是第一次化療，稍微有所不同，要在化療之前裝上picc管，之所以要在血管中塞入這個管，那是因為化療藥水對血管會造成嚴重的腐蝕作用，裝上這個管之後就能對血管起到保護作用。裝picc管的時候，醫生一邊跟趙千秋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邊不斷往她右邊的靜脈管中塞管子，往裡塞了約莫40cm之後才停了下來。


  「現在裝了這個管之後，雙手負重不能超過十公斤，也不要沾水，洗澡的時候要先用保鮮膜纏幾層，外麵包條小毛巾，再用保鮮膜多繞幾圈，使注射口處於封閉狀態方可淋浴。為了防止血栓，平時還要適當地捏握拳頭……另外，注射口是直接暴露在空氣中的，每個星期都需要更換介面一次……」在趙千秋離開之前，醫生著重介紹了一下裝管后的注意事項，尤其是關於負重這一方面的問題，當然，為了防止感染，她不建議患者在廚房做菜，要是油煙污染了管子，那可不是簡單消毒就可以解決問題的。


  開始化療的時候，趙千秋是一臉的輕鬆，她也沒體會到瓶子里的藥水讓她多痛苦，只是在護士手推幾針管紅藥水到picc管中的時候，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吐了，吐完之後渾身發冷且面色慘白。清和把房間中的溫度調高了好幾度，她才稍微緩解一點，不過睡下去之後仍舊不斷冒著冷汗。


  清和的睡眠一向很淺，稍有響動立馬就醒了過來，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的緣故，趙千秋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晚飯也沒吃幾口，估計現在也餓了。


  清和坐起身輕聲問道：「睡不著嗎？」


  「恩，有點冷……」趙千秋將臉轉了過來，她現在唇色發白，完全沒有前幾天的生氣，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是有氣無力的。


  房間是打了空調的，溫度還有點高，清和都嫌有點熱，她蓋了厚被子卻還嫌冷。聽她說冷，清和想都沒想就把自己的被子蓋在她的被子上面，並且壓得嚴嚴實實。


  「現在好點了么？」鄭清和幫她掖好被角低下頭來問道。


  「恩……那你怎麼辦？」趙千秋先是點了點頭，之後又將頭抬了起來問道。


  「我有點睡不著，稍微坐一會兒，很快就天亮了……保溫罐裡面幫你溫著粥，現在要不要喝一點？」清和的頭髮有點長，比他陪趙千秋做檢查的時候還要更長一些，劉海遮著眼睛，甚至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是用怎樣的表情來跟趙千秋說話的，當然，說是有點長，也並不像殺馬特那樣誇張就是了。


  「我有點吃不下，明天再吃吧……」趙千秋整個身子乏得要命，若不是渾身難受，她應該早就睡著了，清和給她壓了一床被子，身體瞬間溫暖了起來，沒說幾句就睡著了。


  借著走廊透進來微亮的光，鄭清和看著趙千秋熟睡的臉，感慨這個世界的不公平，有些人已經很倒霉了，上天卻有辦法讓她變得更倒霉。


  「你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吧，這輩子才要受這種罪……」清和穿起外套，靠在躺椅上，看著趙千秋眉頭緊鎖的臉，暗自說道。


  鄭清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陪她來醫院化療，可能是從那天她叫住他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打算了。不過說來也奇怪，這幾天他忙來忙去的，一點都沒有想死的念頭，甚至想陪著她一起活下去，或者說，是想要看著她活下去。


  「就當臨死前做件好事，積點陰德……」他伸手過去想要觸碰她緊鎖的眉頭，只是在觸碰到的前一刻，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將手給縮了回來。可能是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了，他愣在那裡半天才緩了過來，之後竟抿著嘴開始笑了起來。


  「想要守護她……」心裡有一股很強烈的情感翻湧著，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他動情了，那波瀾不驚的湖面甚至開始漾起了漣漪，不是同情，而是愛情，他如是想著。此刻，他突然覺得老媽講的那句『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真是太有道理了。


  因為不知道趙千秋後續治療還需要多少錢，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了，如果可以，他想就這幾天復工。之前工程隊上發生那樣的事故，工程停了半個月就開工了，鑒於他受了不小的刺激，領導同意他修整一段時間，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玻璃心，一口氣休息了小半年，估計崗位早已經被新人代替了。


  天一亮，他就給之前所在工程隊的領導打了電話。


  「哦，小鄭啊，現在終於想回來上班了？」聽到清和的電話，他先是一陣意外，之後變得有些客氣了起來。


  「恩，現在回來，還有我能做的事情嗎？」關於這件事，鄭清和是最清楚不過的，但他好歹也參與了橋樑的設計，現在回到原來的崗位上，好像並沒有那麼過分。


  「當然，我之前就說了，隨時歡迎你回來……」


  「這個月已經月底了，那我下個月正式回來上班……」清和另外又跟他寒暄了幾句，只是每多說一句話，都讓他作嘔。


  工程隊幾乎是全年無休的，但清和還是爭取到了每個月六天的假期，他白天跑工地，晚上到趙千秋家吃飯，順便幫忙幹些家務。因為清和不會做飯，所以姑媽白天的時候會抽空過來一趟，把飯菜做好，晚上稍微熱一熱就能吃了，不過由於綠色葉子菜要現炒才好吃，所以基本都是趙千秋指導，清和親自演習，最初幾天難吃得要死，後來不知道是大家的味覺變得遲鈍了還是味道有所改善，也沒人提出難吃。


  小鬼們都睡下之後，他就會回家，第二天又在飯點準時出現。那段時間，陳越發現自家兒子開始變得有所不一樣，剛開始以為他是戀愛了，跟蹤他發現跟自己想象的稍微有點不一樣。難得兒子熱衷於一件事，他也不忍心潑冷水，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事態發展。


  趙千秋雖然沒有兼著做外賣的生意，但還繼續開著她家的雜貨鋪，鄰居阿婆偶爾會過來幫忙照看一下，這讓她減了不少負擔。之前她還沒覺得什麼，這幾天她終於感覺到身體的變化，生理期開始有點不規律，甚至還會痛經。


  清和忙得焦頭爛額，也沒有留意到這些。他接到阿婆電話的時候，正在工地上指揮，那裡太吵，他也沒聽得太清楚，不過大概意思他倒是了解了，「千秋突然暈了過去，讓他回去一趟。」


  等他回去的時候，千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問阿婆，她才不緊不慢地說：「只是痛經，過兩天就沒事了，我剛才給她喝了一碗生薑紅糖水，她胃稍微舒服點就睡著了。」


  「痛經？」聽到這個名詞的時候，清和還沒有繞過彎，不過等他繞過來的時候，又是一陣臉紅。


  「現在天氣冷，你到店裡面拿個熱水袋給她充上，放肚子那裡，估計會好很多。」不愧是阿婆，吃過的鹽比人家吃過的飯還要多，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清和他從來沒有接觸過會痛經的人，阿婆她都這麼說了，他只好照辦，到貨架那裡挑了一個外形還比較可愛的熱水袋，拿到屋裡充了電，充完之後還自作主張地塞到人家被窩裡面。


  趙千秋醒來之後已經七點多了，早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清和在她房間搭了一張桌子，好像在整理什麼資料，見她醒了，將頭轉了過來。


  「咳咳……你怎麼會在我房間裡面啊？」趙千秋看了他一眼，但並沒有要坐起身的意思，被窩裡面有個熱水袋，不過已經變溫了，估計是阿婆放的。


  「阿婆說你暈過去了……」清和沒有繼續往下說，看了趙千秋一會兒，轉了話題，「見你睡得這麼香，我們先吃了飯，阿婆教我怎麼做薑湯面，我現在就去給你下面，你再睡一會兒……」


  「額，我是想說，你怎麼會隨隨便便待在一個女孩子的房間裡面……不過算了，現在大家都這麼熟了……我也沒有那麼介意……」清和走得很快，甚至都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不過因為肚子不舒服，她也不想管這麼多了。


  清和煮麵的速度很快，十分鐘就端了一碗面上來，上面甚至還卧著一個焦了一半的荷包蛋，估計之前就已經把材料準備好了。面煮得有點糊，可能是煮的時間有點長，味道超級辣，大概是倒了太多薑汁，不過鑒於他第一次做面，趙千秋還是不露聲色地把面給吃光了。


  「熱水袋是不是涼了？你拿出來我給你充個電！」見趙千秋將面吃得一乾二淨，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他的心情瞬間變得不錯了起來。


  「額，謝謝你了……」鄭清和對自己這麼好，趙千秋突然有點無所適從，人在生病的時候心靈特別脆弱，別人對你稍微好一點，你就會愛上別人，這個時候的她大概就是這種心理。只是，她知道的，自己生病這件事，不論對誰都是個負擔，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即便以後康復了也會有複發的機會，她賭不起，更不想耽誤眼前這個人的大好青春。


  趙千秋開始掉發是在第二次去化療的時候，12月10日那天早上，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的枕頭上掉了很多頭髮，數量有點多，讓她覺得有些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