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心
次日。
吃過早飯,我背上背包出發,渃璃執意要送我一程,勸不動,只好讓她送送。
今日的氣溫比前兩天要高一些,上午十點多,陽光已經相當熱辣,這個時候在路上走著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於是我讓渃璃回去,坦言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我很感激。
「我又不是半點苦都吃不了的小女生。」渃璃輕巧的回了一句,隨後從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把白色旱傘揚手撐開,接著對我輕輕一笑,道,「過來啊,一起遮。」
「不用,不用,我皮膚黑,不怕曬的。」我本能的連連搖手,婉言謝絕。
「倔強。」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既不強求,也不惱火,打著傘繼續陪我趕路。
白傘、白衣、白鞋白襪,坦白說,走在我身旁的是目前為止我見過的所有女性當中,氣質最為空靈的姑娘。
道路上忽有和煦的微風迎面吹來,讓人神清氣爽。
「我這包里,總共背過四個人包的餃子,除了我媽和大姐二姐包的餃子外,再就是你的了。」我拍了拍身後的雙肩背包,相當是自豪的說道。
裡面有二十個渃璃昨天做好的餃子,早上吃飯前她已經替我蒸熟,而且用保溫盒裝了起來,隨時都可以吃。
「還欠你九百五十個,想想都覺得任務好艱巨。」
「不應該是九百七十個嗎?你和鍾老爺子不是一人吃了十個?」
「老師吃的可不能算我頭上,至於我自己吃的嘛,只能抵消我的手工費哦。」
「這材米油鹽的小事你都算上去?」
「當然。」渃璃樂了。
「真不符合你的氣質。」我笑著搖了搖頭,不知為何,腦中突然回憶起了當年跟馨姐、師娘外出郊遊時發生的一件小事。
人的情緒很奇妙,你可以用理智去控制它,但情緒的產生和消失並不受理智的管轄,比如現在,我心裡就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跟你說件我高中時期發生的事情。」
「哦,好啊,你說。」她欣然同意。
「那是高一下學期的時候,當時還在我老家的小縣城住著。有一個周末我和大姐二姐去郊外遊玩,當時我姐她們也是打著白傘,我呢,跟只好動的猴子似的,左蹦過來右跳過去,前前後後繞著她們轉,精力十足。大姐讓我歇會兒,說別累著了,我哪裡肯聽,而且蹦躂的更歡,誰知樂極生悲……」說到這,我突然住口不說,打了個啞謎,讓她猜猜後面如何。
「這還用猜,肯定是摔倒了唄。」渃璃笑容滿面。
「是啊,經過一個小山坳的時候,我歡歡喜喜的跳下去,結果卻不小心把腳給崴了,痛的連路都走不了。我二姐當時樂不可支,還打趣說我崴腳是現世報。不過說歸說,看到我腳受傷,她其實還是蠻心疼的,看我走不了就背著我走,當時天清氣爽,我竟然趴在二姐的背上睡著了,醒來時依然在她背上。她一隻手后伸托住我,一隻手在身前撐著傘,走了那麼久的路,我姐非但半點累的跡象都沒有,而且還邊走邊跟我大姐談天說地。」我瞠大了眼睛,晃動著左手,以此來表達心裡的驚訝,腦海中當年發生在郊外的情景越發清晰。
年少時的美好時光總是讓人異常留戀。
「當時我也是年紀小,除了為自己睡著感到不好意思外,其餘的方面絲毫沒有多想,現在回過頭看看,這事實在是極不尋常。我二姐纖秀苗條,背著我這百來斤的身體走了那麼長一段路,臉不紅氣不揣不說,竟然連一滴汗水都沒流。事實上類似這種發生在我大姐二姐身上的不尋常現象還有很多,這麼多年卻被我漸漸習以為常,說出來都讓人難以置信,或許是我自己情商不夠吧。」我有些自嘲的說道,不過心裡卻是滿滿的幸福。
「沒有誰願意懷疑自己的親人。」渃璃善意的安慰道,隨後不無羨慕的說,「我倒是想有個像你姐那麼疼你一樣來疼我的家人,可惜出生在軍人家庭,父母都是軍官,他們常年待在部隊里,基本抽不出什麼時間來陪我,所以很早我就學會了獨立,十幾歲就和我哥去了國外讀書。」
「那你哥應該對你很好吧?」我不想自己無意中炫耀的被寵溺的幸福刺傷了她,因此故意表現出對她哥的好奇,希望她心裡能夠平衡。
「是不錯,但我哥接受的教育跟我又有不同,他很早就上了軍官學校,回國后直接就參軍。他的性格比較大咧咧,心裡裝的都是軍隊里的東西,對我的關心大多很簡單,就是冷不冷啊,有沒有人欺負之類的,想跟他深入交流基本不可能。」
我非常理解她的感受,明明身邊有親人,卻不能貼心交流,這種情況或許算得上是中國大部分家庭里,成員間的基本現狀,尤其是農村。
「我覺得人特別複雜,像我爸媽,他們腦子裡既有孩子要早些學會獨立的先進意識,但骨子裡卻又受老一輩傳統思想的深重影響,認為女孩子就該安靜一點,所以我哥能當軍人,我就不行。我自己也很複雜,比如回國后,雖然我在學校里時常會意識到自己比一般女孩子要獨立,但我交的朋友實際上並不多,國外沒有幾個,國內也不多。按說一個人過早獨立,她的交際能力應該比一般人更強,但我不是,很多事情我更願意放在心裡去思考,極少找人交流,這也造就了我心思頗重的性格。」她微皺著眉頭,語聲輕緩,喃喃的向我傾述內心的糾結。
「原來你也會有煩惱的時候?」
「要不然呢?」
「以前,在我眼裡,你就是典型的有錢人家的姑娘,家世背景比大部分人要好,長相才藝也超越了許多人,房子、車子樣樣不缺,生活優渥,自由自在。」
「那現在呢?」
「仙子落入凡塵,折了雙翼,哈哈。」
渃璃展顏一笑,也不跟我計較,相知相交盡在不言之中。
我問她昨天彈的曲子叫什麼,說自己蠻喜歡聽的。
她神神秘秘的一笑,說等以後創作完成了會第一個彈給我聽,以彌補昨天的缺憾,但曲名就暫不透露了。
不得不說,趕路的時候有個人陪著聊聊天確實是件很愜意的事情,而且對方還是個知書達理、蘭心蕙質的美麗姑娘。
一個多小時后。
我們來到了巴馬縣城的客運站,買好票,只等車子出發。
「如果吳子封再找你麻煩,你怎麼對他都可以,不要顧及我的感受。」渃璃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咦?你以前可都是勸我忍讓的,今天怎麼改了主意了?」我愣了一下,隨即有些費解的反問。
「以往之所以我那麼說,是覺得你勢單力薄,跟他正面衝突會吃虧,但現在知道你姐她們是武術世家的小姐,當然就不會跟過去那樣勸阻你,叫你退讓。」渃璃的回答很坦然。
「我看的出來,吳子封在你心裡還是很重要的,你這麼說不怕我以後打傷他?」我依然有些轉不過彎來,繼續發問。
「是,你說的我承認,但吳子封做的事讓我極度反感,我是沒跟你說,他打斷別人的手腳那是常有的事,所以我在乎他的同時更加討厭他。」渃璃深深的嘆了口氣,忽然神色認真的問我,「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他坐過牢的事嗎?」
「記得,有段時間我還挺好奇的,他到底做過什麼了?」
渃璃突然直直的看著我,一言不發,半響過後,才沉聲開口:「上半年,我參演過一場音樂會,表演的時候,有人上台給我送了一束花,我接下了。吳子封知道后,就帶著一群人把那個送花的人打進了醫院,經過醫院鑒定,被打的人被檢查出肋骨多處骨折,更殘忍的是右腳幾乎殘廢!」
「什麼?就因為一束花,他把別人打殘廢了?」我聽了這話當即就懵了,心中對吳子封的厭惡感又增了一層。
然而,讓我更震驚的,是渃璃接下來的話。
「被打的人叫賀西山,是你徒弟賀西川的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