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墓前
白雀峰的後山,有兩座舊墓,一座新墓。
當中一座,背上寫的是:御天宗首席弟子林載舟之墓。
林載舟墓旁另一座舊墓,葬的是林柒的二師伯黃黎士,而距離稍遠的那座新墓中,葬的是林柒的四師伯左宜武。
墓前,站著兩個人,分別是林柒和夏綰亭。
林柒手中拿著酒葫蘆,依次在三人墓前將酒水灑下,等到連左宜武的墓前都灑完之後,他這才又回到林載舟墓碑前站定。
酒葫蘆中,還留有半數的酒,林柒神色黯然,眼神悲傷,經過稍顯沉吟之後,這才拿起酒葫蘆來,灌下了一大口。
酒水順著林柒嘴角淌落,灌入脖頸間,卻恍如未覺。
一口咽下,林柒抬袖一擦,又把酒遞給身旁的恩師夏綰亭,後者看看酒葫蘆,又看看林柒,微微一笑,這才接過去灌下一口。
「你師娘現在不讓我喝酒。」
說著話,夏綰亭又灌下一口。
「放心,師娘不會怪你的,平日里最心疼你的其實就是師娘。」
聽到林柒的話,夏綰亭微微一愣,這時候哈哈一笑,抬頭又灌下一口,這才重新將酒葫蘆交還給林柒。
「還是小酒村釀的酒最醇香了。」
「是啊,大師伯,二師伯他們,平日也最好這口兒了……」
林柒結果酒壺,一飲而盡。
「二師伯,四師伯他們,是怎麼過世的?」
想當初,林柒曾請求四師伯和五師伯回山門料理林載舟的後事,沒想到不過十年,卻也已經與四師伯天人永隔了。
「你二師伯他畢竟年紀大了,在你走後的第二年就離開了,不過臨走的時候很安詳,這你不用擔心,你二師伯他醫術精湛,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身體,走之前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除了你之外,就連相見的人都一一見過了,因此並沒有什麼痛苦和遺憾。」
聽夏綰亭這麼說,林柒也點點頭,看來老人唯一的心愿,就是等自己回來。
如今,雖然有點晚,但這股心愿怕是也可以完成了。
「二師伯,我回來了。」
林柒來到二師伯的墓前跪下,砰砰砰磕了三個頭,每一下都磕到肉了,第一個頭磕下去,就直接紅了。
看到這場面,夏綰亭也十分欣慰。
「你二師伯過世之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想葬在白雀峰上,葬在你大師伯墳墓旁邊,他說,自己生前沒有留在這裡保護御天宗,是此生最大的遺憾,所以死後一定要葬在這裡,希望可以守護御天宗的未來,守護螢梨跟你。」
聽到這番話,林柒不禁又一次動容,眼淚滴落墳前,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時候,夏綰亭又看向左宜武的墓碑。
「你四師伯的身體,一直都不算硬朗,這些年東奔西跑,染上了怪病,久治不愈,就是在一年之前過世的,他的要求跟你二師伯一樣,都想留在山上,其實,這也是我們師兄弟幾個共同的心愿。」
林柒點點頭,從黃黎士墳前站起,又來到左宜武墳前跪下,一樣也磕了三個響頭。
「師傅,三師伯,五師伯,還有師娘他們,現如今怎麼樣了?」
似乎早就知道林柒會有此一問,因此夏綰亭從容一笑,並不急於說明。
「你三師伯,這些年一直都在天山暮雪族,根本沒有機會回來,十年來我們只能以書信聯絡,卻是再也沒有見過。」
林柒點點頭,也明白三師伯穆玄離的處境。
「雖然大華最終沒有選擇攻入天山,但卻也沒有放棄對暮雪族的封鎖,因為大華軍隊的處處緊逼,暮雪族的日子也不好過,聽說原本幾個族中長老相繼去世,其中也包括你三師伯的父親暮冬圖,如此一來,你三師伯更是成為了暮雪族的頂樑柱,如今更是不可能回得來了。」
時間果然能帶走一切,沒想到暮冬圖老人也過世,聽到這裡,林柒不覺又回頭看看三塊墓碑,一時間更是覺得自己回來晚了。
「還有你五師伯。」說起蘇孔陽,夏綰亭便先是嘆了一口氣,「雖說我們幾個情同手足,但你五師伯與四師伯關係最好,自從你四師伯過世之後,你五師伯便獨自下山,周遊各地去了,這一走就是一年多,期間也沒有任何消息,期間只是託人帶回來一封信,信中也沒有說過他在哪裡,實在是不知道他過的如何。」
林柒的五師伯蘇孔陽,雖然生得一副兇相,但為人極好,只是不善言辭,不喜歡與生人來往,如今隻身離去,的確會讓人擔心。
「師傅,我知道了,過些日子我託人打探一下,看看會不會有五師伯的消息。」
夏綰亭很放心,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的個性,所謂言出必踐,做事也持重穩妥,這件事交給他便不用擔心了。
「至於你師娘,前些日子去燕京了,你也知道,你六師伯和螢梨都在燕京,特別是你六師伯,到現在都昏迷不醒,雖然有梳畫在身邊,但要照顧你六師伯這樣的病人,也的確十分不易,也幸虧你六師伯之前在燕京打點的好,這才有一個棲身之所,否則流浪街頭,怕是連這條性命都留不住。」
想起秦飛翎的境況,夏綰亭也只能連連嘆息,實在不知道如何才好。
聽到這裡,林柒也想去之前跟肖岳說過的一些話來,他知道六師伯這樣,都是朝廷幫襯的關係,其中不乏有陽帝的意思,但面對夏綰亭,卻有不好言明。
不過,林柒也應該清楚,以自己師傅七竅玲瓏的心思,也大抵知道個中緣由,怕是面對自己,也不好說出來吧。
「小七,你什麼時候卻找螢梨?」
這時候,夏綰亭終於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上,畢竟事關自家女兒,雖然與林柒久別重逢,但若是這小子三心二意,作為父親,自然也饒不了他。
林柒猶猶豫豫,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夏綰亭心下一顫,還以為真的出了差池,沒想到林柒面色一窘,終於還是訕訕一笑。
「師傅,你說我一走十年,這麼晚才回來,這時候去找螢梨,這丫頭會不會直接揍我?」
見徒弟這副模樣,夏綰亭隨即釋然,最後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你自找的,你能怪誰?」
林柒撓撓頭髮,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再推脫下去了,這時候終於下定了決心。
「師傅,我陪您幾天,幾天之後,我就奔赴京城,接丫頭回來。」
接回來,自然是要成親了,夏綰亭聽出林柒的意思,作為一個父親,他當然也希望女兒能夠幸福,於是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只不過,除了這些,還有許多其他要考量的事情。
「你此去京城,要怎麼做?」
夏綰亭當然不是問的螢梨一事,而是面對劍閣,面對趙璟,他要如何處理?
「當年,趙璟帶給我們的破壞與痛苦,當然不能就這麼完了,只不過,每每想起大師伯的教誨,便讓我另有一番感悟。」
說著話,林柒轉頭過去,看向秦飛翎的墓碑。
「師傅,你說,大師伯他繼承先祖遺志,創立御天宗的初衷,到底是什麼?如今天下安定,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家家殷實富足,這爽朗天道,不正是我輩應該追求的事情嘛,御天宗以匡扶正義,祛邪懲惡為己任,就不應該為世俗舒服了手腳,因此你現在問我,我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林柒說完,似乎總覺得內心有些掙扎,而就在這個時候,夏綰亭卻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關係,不著急,這件事情你可以慢慢想,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意就夠了,其他的,無論如何,我,我和你師娘,還有你幾位師叔,都會支持你的!」
夏綰亭的話,讓林柒十分感動,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這時候,夏綰亭的神情,突然間又變得嚴肅起來。
「林柒。」
「師傅?」
「有一件事情,本應該在十年前就應該做的,雖然一直拖到簡直,但既然你回來了,我就覺得還不算晚!」
林柒不明其意,但是能感受到夏綰亭身上凜冽的氣勢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