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身驅邪魔
太守府後花園,幾個小道童帶著一眾家丁護院,搭起一座高約一丈的法台,背靠湖水,面朝西山,正對著緩緩下落的夕陽。
法台上一張供桌,蒙著黃布一張,兩邊擺著一對燭台,燭台當中公公正正立著一方香鼎,鼎前擺放著一個白玉制的碗,盛著清水。法台下,白太守帶著眾人,遠遠看著一群人忙碌著,不遠處,婁陽子站在一旁閉目養神,剛剛凈身出浴的他如今身上煥然一新,青色道袍,一塵不染,道袍衣角袖口都綉著輪轉祥雲,倒有些上師的風采。眼看法台漸漸搭好,婁陽子卻不為所動,仍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沒多久,太陽落下,餘暉也一併被遠山遮住,天地間逐漸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就在這時,婁陽子突然睜開眼睛,一躍而起,空中翻個跟頭,穩穩落在了法台之上,贏得小道童一片喝彩聲。
「掌燈!」
婁陽子話音剛落,四個小道童已經各舉一盞白圓球燈,立在法台下四個角落,縱使入夜,法台上下也是燈火通明。
「起筷!」
婁陽子喝一聲,取過桌子上一隻竹筷,舉在眼前,另一隻手掐清指訣,口中念念有詞。
聽他叫喝,螢梨眨眨眼,一臉不解的扯扯身旁林柒的衣角問道:「小七,又要開飯了嗎?」
林柒無奈的笑笑,趕緊比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說話。
就在這時,婁陽子突然喝一聲「起」,手中竹筷投入水中,竟然生生立住了。婁陽子咧嘴一笑,伸手拔出身後長劍,左手虛空揮出一道紙符,一劍刺出點在紙符之上,紙符順勢化作一團火球,飄飄忽忽落在桌上香鼎之中,砰的一聲,鼎中冒出一陣白煙,燃起了一柱焚香,在白煙中霧隱霧現。
「我知道了,大叔在變戲法!唔……」螢梨突然高興的蹦了起來,指著法台上的婁陽子興奮的叫著,卻被林柒一把捂住了嘴,只可惜四周實在太過安靜,螢梨的話一字不差的傳進了婁陽子的耳中,婁陽子滿頭黑線,不由得氣的滿臉通紅,渾身發抖,帶著道袍都抖動起來,彷彿無風自動一般,倒真有一番高人模樣。
「小妹妹,現在不能說話,會打擾到婁陽真人的!」白袁舟心繫老母,見婁陽子一番動作,好像真有祛邪神通,也不敢大意。
元寶站在一旁閉目念經,畢竟佛道不通,對此也沒什麼興緻,若是祈福,自己倒是有好幾大段經文可以吟誦,至於身旁老道士程洗年,反而對婁陽子祛邪作法的手段,眼中透露出幾許興緻,想來這長生宗名滿白江,倒也不算是沽名釣譽。
「請老夫人!」婁陽子又喝一聲,這時候,幾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扶著一個滿頭白髮,精神萎靡的華服老人,慢慢走了出來。
法台之前擺放著一張太師椅,丫鬟把老夫人扶到太師椅上坐好,便按太守授意各自散去了。
婁陽子抬頭看看天上已是星光熠熠,心道時辰剛好,再看看眼下老夫人,暗自點了點頭,想來只要做完這場法事,自己在白江城橫著走的大好願望,就要實現了!想到這裡,婁陽子心猿意馬,喜不自禁,八字鬍都樂得翹了起來。
老夫人出來時,元寶就睜開了眼睛,他看看身旁的程洗年,後者也皺起了眉頭,想來跟自已一樣,已經注意到老夫人身上大有問題,再看看站在太守一旁的御天宗兄妹,卻幾無察覺的樣子,想來二人道行雖高,卻涉世不深,沒什麼經驗。
「程道長,我們要不要提醒一下婁陽真人?」想起今天白日里一番情景,元寶還是對這個婁陽子十分不放心。
程洗年捋捋自己稀疏的鬍鬚,略一沉思,搖了搖頭:「不必著急,我看這人雖然浮誇孟浪,但一手祛邪清明的手段,倒還像模像樣,此時你我也摸不清老夫人身上究竟是什麼路數,不便開口,不如靜觀其變,如果真生了事端,再出手也不遲。」
元寶點點頭,又重新看向婁陽子,這時候的婁陽子已經立劍在前,口中千字長篇大道,一一述來,漸漸的,數道罡風在婁陽子身前匯聚,隱約可聽見破空之聲。
婁陽子心道一聲「成了」,暗自興奮起來,臉上仍不動聲色,挺劍在前,一身正氣般指著法台下坐著的老夫人,口中喝道:「今日我婁陽真人在此,不管你是那一路邪魔外道,惡法邪靈,快速速現身伏法!」
就在這鬼使神差之間,老夫人突然抬起頭來,無神雙眼望向法台上高高站立的婁陽子,露出一抹淡淡的詭異冷笑,剎那間,婁陽子只覺得如墜冰窟,四周冷氣襲人,天寒地凍,連時間都彷彿凍結了一般,心跳聲清晰可聞。婁陽子微微張口,卻難致一言,就覺得老夫人無神的雙眼,好像一團黑洞似的,越來越大,就快把自己吸進去了!
下一個瞬間,婁陽子周身的的罡風突然散去,重回平靜,眾人詫異間,卻看到婁陽子口吐鮮血,慘叫一聲,猛然從法台上摔了下來,法台也緊跟著咔嚓一聲,從中間斷開,轟然倒塌,四個小道童如樹倒猢猻散,驚叫逃離,哪裡還顧得上自家的師傅。燈火隨意丟在地上,燒著了燈罩,供桌上燭台也點燃了黃布,白玉碗摔得粉碎,香鼎滾去一旁,後花園中一地火光。
這時候,老夫人竟然慢慢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雙眼空洞洞的,好像沒有感情一樣,滿是皺紋的臉上,掛著奇怪的冷笑,竟然朝著白太守這邊,慢慢走了過來。
「娘,你怎麼了!」白袁舟驚叫著就要衝上前去,卻被元寶一把拉住。
「閣下究竟是誰,如此藏頭露尾,端地沒有風采。」
老夫人不答,眼中只盯著白袁舟,張口說道:「白袁舟,你行事糊塗,觸犯天道,招惹神罰,你親娘萬般苦難,都是替你受過!」
聲音粗糙厚重,詭異難聽,一副全無悲喜的樣子,卻攝人心神!
「什……什麼!」白袁舟大驚失色,臉都白了,「你到底是誰,我娘……你把我娘怎麼了!?」
「你娘今天受到的痛苦,都是你的罪孽造成的!哈哈哈!」
「你……你究竟在說什麼?我白袁舟有什麼不對,都請你朝著我一個人來,所有罪過,我願一肩承擔!我娘年紀大,萬萬不能難為她!」
「哼哼。」老夫人突然冷笑起來,身後竟然隱隱顯出無數鬼影,一張張鬼臉上透露著痛苦和折磨,來回盤旋,看上去恐怖無比!
「今天我心情好,可以給你一次機會!我有一個條件,就看你不上不上道了。」
白袁舟的臉突然糾結痛苦起來,對方以自己母親為由要挾,無論什麼條件,自己看來都無法拒絕。
「你若要我自己的性命,儘管拿去便是,可要是以此威脅我白江一方百姓,卻是妄想,我無論如何也遂了你的願,助紂為虐!如今我這裡高人在場,希望你迷途知返,勿要枉送了性命!」
對方似乎根本沒把白袁舟義正言辭的話音放在心上,直接提出自己的條件:「你的性命,我還看不在眼裡,只要你乖乖聽話,我還可以留你們母子幾年。別怕,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你備齊十萬兩白銀,投入這後花園的湖水之中,便足以贖清你的罪孽!」
「十萬兩!我哪有那麼多錢!」
白袁舟即使家境還算殷實,也實在拿不出這麼多錢啊。
就在這時,眾人突然發現,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就那麼無聲無息的,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什麼人!」老夫人驚叫出聲,退後兩步,周身厲鬼驚起嚎叫,滿是凄厲的憤怒。
「雕蟲小技,安敢妄自唬人!」
少年正是林柒,只見他嘴角掛著微笑,站在老夫人面前,雙腳岔開,兩手掐斗訣,渾身上下正氣凌然。
「臭小鬼,不知死活!」老夫人凄厲的一笑,身後鬼影突然龐大起來,轉瞬間就已經長高三丈有餘,一對空洞的眼睛盯著林柒,猛然張開血盆大口,夾著漆黑陰曆的寒風,呼嘯而來!
「不,是你不自量力!」林柒顏色凌然,身上補丁道袍無風自動,咧咧作響,比起之前的婁陽子,反而更具威嚴,眼看巨大鬼影突然侵進身前,也凜然不懼,口中細聲念道:「祛邪扶正,天道昭彰!」
剎那間,林柒身上突然閃耀起威光,一個巨大的金色法身,猛然從林柒的身上向上竄起,帶著耀眼的金光一起升騰,須臾間竟然長到了十丈!金色光芒卻沒有像巨人那樣停止,反而直入霄漢,氣沖斗牛,讓漫天星光皆失了光彩!
整個白江城內外,都可見一道金色光柱,從白江城正中的位置,直入雲端,讓無數還未睡去的白江城子民,無不大呼神跡!
黑影見了金色巨人,哀怨的嘶吼凄厲無比,早就沒有了戾氣,數丈身姿也已經縮了回去。林柒抬起右手,虛空揮出,金色巨人也如同林柒一樣,突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朝著老夫人頭頂,一巴掌拍了下去!
鬼影慘叫一聲,粉身碎骨,又化成一縷縷稀疏的黑氣,皆盡散去,只見老夫人籠罩在金光之中,臉上已然沒有了灰敗的氣息,眼中也慢慢恢復了幾分光彩,生機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老夫人腳下一軟,就要倒下,只見林柒一個箭步衝到近前,一把攙住了老夫人,這時候,光芒已經散去,金色巨人也沒了影子,白江城中,又恢復了那個平常的夜晚。
整個過程,不過片刻,所以人都愣立當場,一個個嘴長得老大,倒是白袁舟第一個反應過來。
「娘!你沒事吧!」
白袁舟老淚縱橫,趕緊扶著自己的母親坐下,老夫人睜開沉重的眼皮,伸手拭去兒子臉頰上的淚痕,強撐精神展顏一笑,說道:「我兒,不哭,你是一方太守,哪能因為家長里短的小事流淚,放心,娘沒事啦!」
「白爺爺放心吧,尊老夫人年紀大了,又經受了一番折騰,有些脫力了,只要休息休息,配合湯藥調理一番,不日就能痊癒了。」林柒拍拍胸脯,大打包票。
白袁舟此時也顧不上感謝了,趕緊張羅人送老夫人回去休息,又派人去請大夫過府,太守府上下一陣雞飛狗跳。
對於林柒的神通,眾人觀感不一。婁陽子心神俱震,吐血三升,又被摔了個七暈八素,現在被幾個小道童圍在中間,此刻正一臉灰敗之意,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心思都沒有了,白袁舟倒是對林柒驚為天人,元寶雖然出身名門大宗,反而沒有名利之心,只是對林柒的手段十分佩服,倒是老道士程洗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若有所思,臉上不見喜色,反而隱約還有些痛苦的樣子。
「林小弟,真是好手段啊!」元寶今年剛二十齣頭,此時對林柒的印象可謂十分之好,稱呼上就凸顯了一份親昵。
林柒點點頭,神色如常,倒是沒有在意元寶的稱呼,反而看向了沉默的程洗年,程洗年似有所覺,回過神來,問道:「怎……怎麼了?」
「事情還沒有解決。」林柒展顏一笑,突然喊道,「螢梨!」
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螢梨點點頭,轉身向程洗年跑去,就這程洗年詫異間,突然飛身而起,一拳砸在他的臉上!
「哎喲!」程洗年慘叫一聲,摔出去數米才止住去勢,身下頓時塵土飛揚。
程洗年捂著嘴,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又突出一口血水,血水中還和這兩顆白牙。
「為……為何打我!」程洗年慘叫連連,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一塊。
「說吧,你到底是誰?」林柒神色如常,雲寶聽了,反而大吃一驚。
就在這時,程洗年臉色一變,翻身而起撒腿就跑,身後螢梨抬腳便追,沒追出去幾步,就見程洗年一個跟頭,縱身跳進湖水之中,再也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