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無雙外傳一
竇無雙是他家這脈這一代唯一的孩子,自然承載了整個家族的希望與未來,他在那些孩子該有的放縱年華裏就已經學會了藥理各學,學術涉獵之廣,讓人乍舌。
小小年紀的他卻已經有了一頭順滑如絲的白色長發,他雖不懂其中含義,但卻因早早接觸人情世故稍微通透了些,也知道這頭白發所承載的宿命。
懸壺濟世。
這是他最先明白的道理。
他在那間宅子裏長大,學會書寫每一筆每一畫,學會調配各種藥方,他一日一日地長大,變得越來越像長輩,但他卻日漸孤獨。
有一日,家裏來了一眾人,皆是俠衣長劍,仙風道骨。他穿了鬆散的小道袍貼在柱腿上瞅著那群人。他那時候還小,不知道長輩間這些繁縟的禮節是為何,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個冠著黑發,一襲白衣,眉目見流露出淡淡的稚氣的孩童。七八歲的模樣,但一身仙氣不輸家中畫稿上的仙人。
那個時候他想不出什麽詞來形容,隻依稀記得白日師尊課堂上講的《詩經》中有這麽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雖不是很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但大概也是用來形容眼前這個孩童的吧。
他看著這個孩童,孩童也在看他。
他看著那個走向他。
“你會劍麽?”那孩童問他,奶聲奶氣的樣子。
他搖搖頭,一頭白發輕輕地晃動著。
對麵的人撇了撇嘴,仿佛不是很滿意,竇無雙這才注意到他背上露出的
孩童注意到他的目光,特意轉過身給他細看,“這是我的劍,”他脆聲說,“裴虹。”似是在宣布對這把劍的所有權。
那把劍通體赤紅,背在這般大的孩童身上顯得很大,但眼前的這個孩子還是挺直了腰板,擰著眉一副不服輸的模樣。竇無雙那時候還不是很懂劍,就像是那一頭的白發一樣,直到後來他才明白那把劍所承載的一個家族的劍意。
但他那時候還不懂些什麽,少兒爭鬥心起。
“你懂藥理麽?”他問。
孩童歪了歪頭,一臉疑惑,“不知道。”
“藥就是……”他歪了脖子,比劃了半天也沒有想到合適的詞形容,孩童就這樣望著他,眼眸睜得大大的,靈動的眸子機巧地轉來轉去。竇無雙沒想到怎麽再接下去卻想到了之前課堂上講的那句“翩翩我公子,技巧乎若神。”
要是自己也是這般的黑發就好了,竇無雙幽怨地琢磨起孩童那頭的流光黑發,早將剛才吹的噓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正當他與對方發著呆大眼瞪小眼的時候,一個中年男子打斷了他們。
“蘇兒。”
小小的人兒回身,
那身影跌跌撞撞的向一位中年男子跑去。
蘇兒?他的名字麽?
竇無雙望一眼露出燦爛笑容的七歲孩童,似是很老成地點了點頭。
這算是他們的初相見,多少年後竇無雙依舊能想起那時候孩童那天真的模樣。
他漸漸知曉了那孩童的名字,蘇暮。
他的日子變得豐富起來,晨時起來便坐在院子裏呆看孩童起劍,看他吃力地揮舞著劍,笑他一笑後便跑著去私塾上課。頌上一個時辰出來再看那孩童練劍,偶爾惡作劇地喚他蘇兒,然後被他惡狠狠地反駁,被他滿院子追著跑。
就連無聊的餐飯時間也成了打鬧的良機,為此,竇無雙沒少被罰過。隻是別人家的孩子長輩想來擔待些,所以對方從來沒有受過刑罰之苦,竇無雙時常能夠看見翻過牆頭的蘇暮,抱著明顯長一截的劍晃著腿笑他,眉頭都笑到滾到一起了。
那樣子,幸災樂禍地很。
他的性子變得開朗很多,上上下下鬧得不可開交,從不闖禍的他闖了不知道多少禍事,也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祠堂。
他們鬧著過了一月。
蘇暮要走了。
他站在自家的宅子前,看著蘇暮跟在中年男子的身後一步三回頭。
他揮揮手。喊了一句再見。
他看見眼前的模糊中
隻是,再見。
又是不一樣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