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關鍵所在
玉瓊看著二人,身體漸漸透明,化成無數肉眼不可見的細小顆粒——現在這個樣子恐怕連長樂都再也看不見她了。
她能做的已經做了,從此這世間就真的再無玉瓊了:她已經完完全全成為一個過去的符號。
眼前飄起漫天大雪中那抹隔開雪的白色身形以及那微蹙的眉尖。
玉瓊揚了揚唇瓣——或者說不能算是唇瓣了,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散成了一堆光片,原本可以說是唇的地方已經不算了。
不過什麽都不重要了,她這樣想。
長樂,我就要來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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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九九來說,玉瓊的離開就是那麽的猝不及防,方才還在麵前說著話,下一刻便再沒了回應。
她難免要難過些,想著玉瓊離開,最為掛念她的長樂也不在了,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還記著這位曾經的女戰神。難免有些感傷。
隻是眼下最為重要的事確是按著玉瓊的指點十日內推翻眼下的一切,當然也包括‘天’:這一點上看來,似乎眼前的這些離別都不算是什麽了。
根據玉瓊所言,推翻‘天’就是要證明‘天’是錯誤的,整個六界的一切正確與否的道義標準全部是由‘天’來製定,換句話說就是天意是正確的,即是不可撼動的。
但是具體如何去做,九九卻並不明白。
或者應該說是當真是不明白地很——這種就是玉瓊都不知如何辦到的事卻要她自己一個人思索實在是太過強人所難了。
而且還是這種動不動就要顛覆全世界的事情,怎麽說這種前人從未做到過的事……怎麽想都毫無頭緒,更別說是能夠預想到什麽樣的未來了。
玉瓊與她說了那麽多話,實際上提及這種事情的卻隻有一個點,卻留給她這麽大的一個問題。
總感覺是攤上很麻煩的事情了。
九九思前想後。
覺得莫邪那邊並不能再回去說什麽了,畢竟玉瓊的存在就是莫邪揭開的,就是玉瓊的出現也是莫邪一手促成的,雖然對方總是一身灰袍看起來似乎十分有內涵,但是確實是除了說真的什麽都不了……
九九決定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去法山找一趟知命神君。
據說現任的知命神君已經有長達十萬年不曾換過代了,再加上他知命神君的身份和擁有的那一堆可以勘古時知今日通未來的命格子,把知命算作這天上地下最為博學的也不為過。
既然是最為博學的,又活了這麽久,想必有些關鍵的事也是知道不少。
九九就抱著這樣的想法去了。
隻是進入法山的步驟程序十分繁瑣,一會兒要呈遞帖子,一會兒又要排隊等號——畢竟法山是號稱仙界仙流量最為高的地方,仙境古境多少神仙就是身為神仙都要來算上一卦。
現下就是特殊時期,神墮的事例不在少數,隻要是個神仙,都好來算一卦,算算自己還有多少時日這樣的。
而法山的規矩也一向是對任何人都平等看待,就是九九呈上的拜帖裏麵標注了多緊急的樣子,都沒有絲毫的變動。
等到九九好不容易見到了知命說明來意的時候,卻被知命回嗆了一口。
“本君並不知道什麽。”知命扶了一下自己的鼻梁,抬起頭斜視了一眼九九後又繼續將目光放到自己麵前上下浮動的命格子,“你若是問本君那凡人的命數,本君還有一說。”
九九語塞,頓了頓後才道,“知命神君,您真的沒有什麽能夠告訴我的嗎?”
知命擺手,“俗話說天機不可泄露,更何況本君什麽都不知道,如何給你泄露?”
九九想起在山門前源源不斷前來排隊算卦的仙友,忍不住要腹誹一句了:什麽叫天機不可泄露,一般情況下算出的卦象也就是天際嗎?那又是如何能夠泄露給那些四海八荒過來的仙人的呢?
“你既然想要找到證明天意錯誤的地方,那就要做出些什麽來真真正正地證明。”就在九九無言以對,安靜撥弄著算盤的知命突然冷不丁道。
九九道,“我自然是知道的,隻是就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啊?”
知命道,“長樂、玉瓊。”他這樣說,“從他們身上挖點東西吧,也許你就知道了。”
九九抿了抿唇,要說這長樂與玉瓊的事情實在是很難說,當初最為了解的長樂的幾個就是致命莫邪他們卻實在沒有人站出來說些什麽,而最為知曉玉瓊過去的長樂此刻也不在了。
所謂的從長樂與玉瓊身上挖些東西出來簡直是難上加難。
九九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怎麽挖?
“我什麽都不知道。”九九下意識搖頭道。
未等九九話音落下,知命就打斷了九九的話,“你知道,你有辦法知道。”
“可是玉瓊已經不在我體內了。”九九又道。知命神君能夠這麽說的理由一定是因為知道玉瓊的緣故,可是玉瓊早些時候已經離開了她的身體,根本不可能將過去的事情一一道來。
難不成還要她翻遍天界的記載書籍不曾?可是就是人言這樣不可隨意阻斷的東西都不曾流傳出關於當年玉瓊神墮的傳言,更別說是書籍記載了。
說白了知命說的不明不白的還不是在騙她麽?
“您不知道?”九九問。
知命將手中的命格子撥了撥,眼皮子都不曾動一下,“本君與玉瓊神君無甚交集,當年玉瓊神君神墮之時本君也不在現場,自然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九九悶口不言。
“你去找找幹將神君吧?最為當初隨軍作戰的神君,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吧?”玉瓊道。
九九得了重點,便也不想著要多加費時間了,便告辭轉身就走。
“你那位凡人,在凡世的這些年,怕是要過得很是傷情了。”這回知命的頭都不曾抬就這樣道。
也許是想起了在凡世與唐未明的點點滴滴,或是知命神君的話太過有穿透力了,九九此刻滿腦子都是唐未明的臉,他的笑容,他咧開的唇角,甚是是他作畫時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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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坐在酒館一禺,抬手叫小二給自己上壺酒。小二瞧著這位帶著大鬥笠看不清麵容的客人,雖然心中疑惑,但畢竟這位客人出手闊綽也便轉身給他上了壺酒。
男子握著酒壺的壺口,聽見旁邊一桌幾個大口吃酒的漢子的言語,動作停滯。
“你們還記得那唐府的少爺不?”
“哪個唐府?這天下那麽多有名有姓的唐家,大嘴,你別是又闖了什麽禍端罷?”
“去去去,”先前那大漢切道,“我什麽時候惹禍了?天下唐家雖多,但我說的唐家還就隻是京城那家。”
“你先前是說過那唐家好多年前丟了個兒子,怎麽,這回又丟了一個?”說罷那人哈哈大笑起來。
角落裏的男人聽到這裏不禁緊了手,手掌緊緊地裹住那壺口,鬥笠下的麵容微微鬆動。
“不是,唐府就那麽一個兒子,丟了一個,怎麽丟第二個?”
“那是怎麽了?”
“還是這頭一個。”周圍便頭不屑地出口氣,大漢道,“你們別不樂聽啊,我要說的,是後續。”
“那你就說說,這後續,唐府是找到了那個兒子?還是什麽?”
大漢喝了口水潤潤嗓子,故意吊了一番胃口後才道,“好多年前這唐府丟了個兒子,弄得滿城風雨,就是聖上也下旨幫忙尋找,隻是幾年來毫無蹤跡。最近,唐家老爺又升了官,這件事又被提了上來,有人報官說是前些日子在我們城裏,見著一位男子。”
他拉長了音,故意頓了頓,便有人急著問,“然後呢?”
大漢伸出一根指頭,在幾個人當中指了一圈後落在問話的那個人身上,那人一驚,大漢道,“那男子,酷似那唐家小少爺,唐老爺得了信兒,帶著家眷就往這裏來了。”
“這別是謠傳吧?這麽多年了,那唐家小少爺骨肉怕都是爛在泥裏了吧?”有人問。
大漢回道,“可是耐不住唐家老爺和唐夫人相信啊,人家一直信著自己的兒子沒死呢。再說呢,據說每年都會有一份不知來處為何的署名唐未明的信兒報平安,這唐家人更不會輕易放棄尋找了。”
“不過要我說,好端端的,若不是被賊人拐了走,怎麽會無端離家失蹤?”有人半開玩笑道,“那可是唐家誒,換作我,每日享樂,絕對不會離開那個家半步。”
旁人便撮躥笑他,說他沒這個福氣。
男子聽到這個地方才緩緩鬆開了手,翻過倒放的杯子,給自己斟了一杯。
一晃竟是有了這麽多年。
唐未明。
他輕笑一聲,說罷飲下一口酒,喉中滾出幾個模糊的字眼。
你有幾年沒見爹娘了吧?
唐未明是唐府失蹤了幾年的小兒子,而眼前的這個男子就是那個失蹤了的唐府少爺唐未明。
當年九九不辭而別,隻留下一張肖像,和上頭寫的幾行詩。
那一年他十八歲,師父走後不久,唐府就和宮家正式定親了,他看著盛裝出現的宮家小姐,眼前出現的卻是九九一襲紅衣,豔麗若天下之春的樣子。
“我不喜歡宮囝囡。”十八歲的他丟下一句話,就這樣逃婚了——在訂婚後不久唐府上上下下皆是一番喜慶的樣子的時候。
如今已經過了許多年,這些年間,他帶著一把裴虹,一身的蓑衣,走了大半的大唐河山,卻絲毫沒能得到九九的消息。
就好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上。
他告訴自己,找到九九,他就回去,告知父母,下聘書,明媒正娶。
隻是一晃這麽多年年,半分消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