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長樂與長樂神君
瓊山腳下
“長樂!”站在門口的女子朝破敗的草屋裏頭喚了一聲,裏麵的人應了一聲,掀開薄薄的草簾,露出精致年少的麵孔。
清樺看著這個相處十年,卻好像從未有過成長或是衰老跡象的少年,笑道,“若我也如長樂你一樣就好了,十年都沒什麽變化。”
長樂聞言一怔,停下腳步瞥了一眼水缸裏水麵倒映出的人影,稚氣的麵孔與清華日漸成熟風韻的麵孔不一樣。
他伸手蓋住自己的麵孔。
“還不走?”清樺背上背簍回過頭來催道。
隻是這不回頭不要緊,一回頭著實是驚了一跳——那張方才還稚氣的麵孔此刻大不相同,竟是多出一些分明的棱角了,不笑的時候顯得更為冷峻了。
若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一種成熟的感覺。
“長樂,你看上去是不是張大了些?”清樺盯著這一轉身好像就成熟了不少的麵容和拔高了不少的身材,驚疑道。
“沒有。”長樂不自然地扶了扶鼻梁,伸手拎起地上的背簍,低著頭扯出一個笑容,“走吧,你不是要趕早集的麽?”
不等清樺有什麽反應,長樂先行走開。
清樺見長樂走了,自然也再沒那個閑工夫胡思亂想趕忙跟上。
長樂走在前頭,有些心不在焉的。
不知什麽時候起,他發覺自己的生長停滯在某一段時間,十年如一日。原本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一樣,隻是看著清樺日益變化的麵孔,和隔壁大嬸漸漸蒼老的姿態——就是把這認作是理所當然的長樂也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了。
再後來,在他還不知死亡為何物的時候。有一次他獨自上山采摘藥草,腳下一滑便直直地從峭壁上摔下去,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正浮在半空,身下就是萬丈懸崖。
後來他發現,若是他想,他就可以操縱一切。水、木甚至火……如果說生死攸關觸發的懸浮他不確定是否是獨一無二的外,這些其他的操縱能力卻絕對是清樺所沒有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不同。
方才,清樺那樣說,他也是隨手試了試——這是他第一次試著用這種能力改變自己,沒想到還真的成功了。
他呆在這個村子裏十年,記憶始於那草叢中的一瞥。這十年來,從什麽都不懂,到現在理解生老病死,經曆了很多,每天都有新的事情發生用來填充他空白的記憶。
他從何而來,不知道。
他本來是誰,不知道。
他經曆了什麽,不知道。
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他到現在也沒有弄得清楚。
但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了——就好像現在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一般,過去怎麽樣都已經沒有關係了。
至於為何這麽在乎清樺的話。
他不知道,隻是下意識地想要和這個女孩子慢慢變老:隻是他不似清樺,他的生長緩慢,注定不能和清樺一同走入墓穴——今天開始,他有了一個新的目標,那便是陪著清樺一輩子,用這特殊的能力將自己一年一年變老,陪著她像村裏的老人家一樣慢慢走到人生盡頭。
他低著頭走在前麵,冷不丁撞上一個堅實的物體。
堅實的物體慢慢轉過來,長樂從壓低的鬥笠中看見那人下垂的衣擺。
“你誰啊?走路不長眼啊?”對方發出刺耳難纏的聲音。
長樂沒應聲。
對方又嚷道,“不說話?嗯?”話音未落,又抓著長樂的領子,將他整個人都拎起來。
旁邊有更多刺耳的聲音附和著。
清樺從後麵趕上來,扳著大漢的手試圖讓他將長樂放下來,“不好意思,這位是我家的,他不懂事,各位大哥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計較了,小女子在這裏替他謝了各位大哥了。”
大漢一瞥嘴翠出一口痰來,斜起的唇角不恭道,“不計較?你一個娘們兒說的算?老子要他親自道歉!”說罷,甩開清樺。
清樺見狀還要再撲上來,卻被另外幾個大漢製住了。
“窮鬼,”大漢啐了一口,“量你也沒錢。”他斜著眼睛瞥了一眼清樺,“小娘們兒姿色不錯,這樣,老子給你個優惠,讓著小娘們兒跟了我,你再從老子胯下過去,老子便饒了你們……如何?”
長樂微微抬起頭。
大漢捏著長樂衣領的力又大了些。
“不關她的事。”鬥笠下傳來壓低了的男聲。
“哦?怎麽不關……”大漢咧著嘴,正要大笑兩句。隻是還未等他笑得出來,一隻蔥白的手便攀上了大漢的小臂,下一刻,那小臂便以一個極其不規則的形狀扭動著。
大漢發出一聲慘叫,手中一鬆,連退幾步,摔倒在地上。
他慘叫著還未反應過來,長樂的身形就不見了——再下一刻,原本製著清樺的兩個同伴就遭了算計,紛紛捂著腹部倒在地上。
再看長樂,已經將清樺一把拖到身後了。
為首的大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口角裂開一個極不常態的弧度,露出白花花的兩排牙齒,方才那扭曲的小臂垂在一邊,但大漢的臉上卻再也不見痛苦。
“小鬼,區區凡人,你以為老子是誰?”他弓著身子,一招呼,包括剛才製著清樺的兩個大漢,集市的各個角落湧出體態各異但表情皆是不懷好意的男子。
長樂和清樺被結結實實地圍在中間。
“別離開我。”長樂壓低了聲音。
清樺捏著長樂的衣角,艱難地點點頭。
為首的大漢撥開重重包圍,走近了,唇角可怖的笑意仍未散去,他睜著一雙凸起的眼睛,“小鬼,老子給了你機會,原本可以很輕鬆地解決,隻是你不識相,那麽也休怪老子無情了。”
“抓到你,老子一定要剝了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拿你的皮泡酒喝。”大漢長笑幾聲。
清樺顫著聲音,“同是人,你怎麽心腸這麽歹毒!衙門定然不會放過你們這群禽獸的!”
“衙門?衙門算什麽?你們凡人的衙門關我們何事?”大漢一笑,周圍的男人們也都不屑地笑起來,“不好意思,小娘們兒,我們是超出你們認知範圍的存在。今日你們遇到老子,不得不說,你們很倒黴。”
周圍男人便大笑著重複倒黴兩個字。
“你們不是神仙吧?”長樂透過壓低的兜裏,發出沉悶的聲音。
大漢一怔,隨即笑得更加狂妄,“老子確實不是神仙,神仙算得了什麽?等我們帝君攻破了仙界,什麽神仙不神仙的?還不是我們說了算?看你們將死,說給你們聽也無妨,老子正是九荒妖帝手下的妖族大將,而你們,卻是隻是一介凡人而已。你們隻道天下皇帝為尊,殊不知六界中又屬你凡人最弱,而老子就是即將統領天下的妖族一員。”
長樂等大漢笑夠了,才緩聲道,“那我就放心了。”
“什麽意思?”
“因為清樺信奉神仙啊,若是你們是神仙還這樣橫行霸道,清樺會難過的。”長樂扶了扶鬥笠,緩緩揭開來,將自己的整個麵孔都暴露出來。
大漢還未來得及對長樂的話做出什麽反應,卻先行看到了他的麵容。
心中翻起一陣巨大的恐懼。
下一刻,便瞧見那冷冽的放大了的臉孔出現在麵前。
“長……長樂神君?”那大漢見了長樂的麵孔,又看見那冷冰冰的眸子中流露出殺氣,心中驚恐更甚,被掐著嗓子卻忘了反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如同篩糠一般。
長樂捏著大漢的嗓子不為所動,唇角冷笑,“這個妖族的大將,你們若是還想保住的話,就統統散開,退到後麵去。”
從長樂被包圍,到他捏住為首大漢的脖子,這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等其餘的同伴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男人們互相遞了個眼神,便像是孔雀收屏一般退到被長樂捏住脖子的為首大漢身後去了。
長樂道,“我鬆開手,你們不許再反撲了。”
男人們又互相張望了一眼,又看見大漢被捏得麵上紅紫,本來不信少年有這樣力量的人都信了。
他們妖族的跑來凡世,那也不排除其他族群的高手也來凡世吧?
而且這個人的實力遠在他們之上,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雖然狂妄,但一直是憑實力說話,尊敬強者。
有人便出來道,“不隻是六界哪路高手來此,我兄弟幾個有眼不識,衝犯了您。您鬆開手,我們必然不會再做反抗。”
長樂冷冷地看一眼那人,鬆開了手。
大漢墜到地上,久不入空氣的身體連喘好幾口才緩過來。隻是雖緩過氣來,身體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將軍,您這是?”一大漢問道。
坐在地上的大漢仿佛聽不見一般隻喃喃道,“不可能……帝君的親眼所見那人已死……怎麽可能……”
在場的人修為普遍不高,多數人沒有萬年以上的修為,就是有的,也未曾見過萬年前就叱吒一方的長樂神君的真容,而他也還是萬年前跟在帝君身邊與長樂神君交戰的時候遠遠得見了一眼。
隻是一眼,卻此生難忘。
那少年的那麵容,那般的實力,甚至那般的淩厲的眼神……說不是,這令他怎麽相信?
想到這裏,大漢朝著一人背著兩個背簍還扶著軟腳的清樺的身影道,“請問您可是當年的長樂神君?”
“誰?”長樂轉過身蹙著眉,“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