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監牢裏的溫存
涼夏睜大了眼睛,拎著蘇暮臨走卸下的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狀物什,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大波人吵吵鬧鬧地進來,走的時候還帶走了蘇暮和葉夕。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圍人都是源源不斷地向前湧著,都是知道他們是一夥的,有好事者一個勁地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真是的,她怎麽知道是什麽回事啊!
涼夏費力地推搡著周圍不斷前來探聽消息的人,好不容易才扯著白少初累死累活地擠了出來,但那時外麵已經空空如也——早已沒了蘇暮和葉夕的蹤跡。
“許昌官府?”白少初道,雖是問句,但語氣中卻滿是篤定。
涼夏如醍醐灌頂,猛地拍了手,“我怎麽沒想到!一定是被冤枉的,我們得找辦法去救他們。”
說罷又急匆匆就往官邸方向走。
涼夏這邊急的團團轉,那邊被兵士團團圍著趕著走的蘇暮確是不急不忙,甚至還騰出些時間去與葉夕說笑。
“說起來我還沒有見識過大牢的模樣呢。”那個聲稱把一切交給他的白衣公子這樣若無其事地彎起眸對一旁的素衣女子說道。
啊啊,是啊。多虧了蘇暮,他們現在才這樣被用一種趕鴨子的方式趕著走,然後走到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受到莫名其妙的對待。
葉夕聽著一旁很是輕鬆的話語,心裏忍不住就要腹誹幾句。
背後不知是誰推了一把,葉夕一時失去重心,跌撞著向前倒去,正回眸打算給那個人一個鄙夷的眼神,下一秒卻撞進寬厚溫暖的懷抱。
背後響起鎖鏈交合的嘩嘩響動。
葉夕抬眼向上,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看了千年的麵容,柔和的麵目線條,眉宇俊朗,噙著笑擁她入懷。這一切的一切看得她呆住,一時竟沒分的清楚。
“閑仙。”口中更是下意識喃喃出聲。
“閑仙?”先行被推進來,奉獻了自己胸口充當葉夕靠墊的蘇暮聽見這幾不可聞的兩個字,皺了皺眉重複道。
陌生至極的兩個字,若是人名,又哪有起這名字的人?
葉夕恍然回聲,垂了眼眸,不動聲色地蓋過去,“從前看過的小人故事,裏麵也有這麽一個人,也有這麽一個場景,覺著很是相似,有同感。”
蘇暮環顧四周撇了撇唇忍不住打趣,“也是這麽一個場景麽?”
這周圍正是牢獄的模樣。偌大的地方霎時空蕩,每間小牢房由層層疊疊的木欄杆組成,裏麵都或多或少關著一二囚犯,此刻因為兵士在場無不噤聲。磚石的牆麵滿是潮濕之氣,牆麵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刑具,很是猙獰恐怖。地上鋪著雜亂的幹草,看著也是潮濕地很,隱隱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聽著便不是什麽幹淨的東西。
葉夕皺了皺眉,正要說些什麽,便聽見鎖上牢門的獄警喝道,“老實點,明日大人親自提審,審理此案。”
蘇暮偏頭笑,“有勞各位大人了。”
幾人一走,偌大的牢房就吵鬧起來,興許關久了與世隔絕,多出的兩個新人一下子就成為了話題的中心,不少人甚至隔著幾個隔間,大聲問他們犯了什麽事。
蘇暮倒是心情好得很,揚著眉,“強搶民資。”
便有人咂嘴,“本也不是十分嚴重,隻是落入這裏,便要判得重多了。”
“此事何意?”葉夕隔著一門木欄杆問隔壁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
“這裏的大多是死囚,有些個別的也是判上好幾十年的,都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看你公子二人,也是因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罷。”那人曆經滄桑,抬起滿是胡渣髒兮兮的麵容,歎了口氣,滿是惋惜,“你們好自為之罷,隻望你們不要步我們後塵。”
葉夕聽這人談吐,確是很有教養的樣子,不似市井小人,想必也是教養極好的,又聽那人口氣,竟像是受了冤案一般,心裏的排斥感也便不是十分強烈了,“你又是犯了何事?”
那人一頓,這才慢慢道,“犯事不過虛名,我原也是此處大家,多年前得罪了人,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關在這裏足有一十二年了,此生怕也是出不去了。”
他一言,周圍便有好多人爭相控訴,竟都是有冤案在身。
葉夕默然,聽著這麽多,對這人的話也是信了幾分。
早聽說司馬王朝官宦無度,荒淫奢侈,如今親身體會了,更覺得這些養尊處優生來為官的人荒唐地很。
就是一旁的蘇暮也是麵容嚴肅,“竟有此黑幕。”
不排除一些窮凶極惡之徒的自我辯詞,但若是大多數人都聲稱有冤案在身,恐怕就不是那麽容易理解的。
官場黑暗,眾所周知,隻是竟沒想到黑暗至此。
本也就是想給這些玩忽職守濫用職權的官員一點教訓,竟是歪打正著,知道了這麽些事情。
蘇暮又向其他的囚犯了解了些事情,這些人呆在這裏,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內幕。那些囚犯本也是孤寂,此刻有人與他們說話,自然都是巴不得將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有了誇張的說法,說的話也就自然半真半假。
蘇暮聽了大半時候,了解到不少東西,比如許昌駐守通天的人脈和豫州官員官官相護連成網的利益關係。
這一說就說了許久。
興許是站的有些累了,興許是腹中的饑餓感作祟,葉夕不耐地緩身蹲下,雙手撐住下巴努著唇,“現在可好,知道的多了卻有些讓人難耐,偏偏想要要鬧一場了。”
牢獄中的味道有些嗆鼻,各色的汗臭爭相飄蕩在空氣中。
蘇暮笑笑,見著葉夕眉宇間的疲憊之色,彎下身撚了撚鋪在地上的雜草,無一意外,幾乎都是濕漉漉的。
“別試了,哪有什麽幹草,都是些濕的,常年不換!哪裏是人住的。”旁邊又有人插嘴,不滿道,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便用幾乎隻有他一人聽見的聲音抱怨嘀咕。
“也是。”蘇暮低聲自語。
“夕夕,”他扭頭朝蹲在地上的女子,“累了麽。”
疲累交加的葉夕沒有注意到這個新上升的稱呼,歎了口氣,“可有吃的?”
“午間已經派過了,稀粥。”這種環境下關的久的囚犯大多孤寂,所以往往隻要有一個話題,幾乎人人接話,“在你們來之前,這裏畢竟不比外頭自己家,一日一頓,頓頓稀粥,不過是吊著我們的命吧了。”
葉夕摸了摸幹癟的肚子,認命地站起身,下一刻卻又覺得天旋地轉起來,後背接觸到一個溫軟的東西,牢獄中晚間刺骨的陰寒仿佛也不是那般難耐了。
蘇暮的雙臂扣著她的腹部,將她緩緩帶著向下移動,視野漸漸下移。等她再回過神的時候,蘇暮已經靠著木製欄杆坐在地上,而她被扣著坐在蘇暮腿上,整個人幾乎都倚靠在他胸口。
“這地上不涼麽。”有些不大適應的葉夕伸手輕輕掙動起來,“這樣坐上一夜,就是身體再好,恐怕人都要壞了罷。”
“無妨,我護著裴虹劍氣呢。”蘇暮輕聲道。溫潤的鼻息噴灑在她柔軟的脖頸,白衣公子絲毫不覺得自己此刻說的話有什麽不妥。
若是裴虹劍的劍祖知道自己的後輩拿裴虹劍氣隔地上的陰寒,恐怕那棺材板就要壓不住了吧。
“餓也是沒辦法的,隻是你若是累了,便這樣歇著罷。”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不累麽?”葉夕偏了偏頭。
“還好。”蘇暮勾了唇角這樣回答。
葉夕聽著這麽說,身形僵硬,不敢去看他,隻紅著耳尖看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想什麽。”蘇暮問她。
葉夕搖搖頭,唇瓣動了動卻還是沒說什麽。
“很唐突,讓你不舒服麽?”
“沒。”
周圍安靜地很,大多是囚犯已經陷入了沉睡,怕也是很晚的點了。這座囚室位於地下,外頭的光透不進來,根本不知道外邊是什麽時候,一些習慣了的囚犯總是能夠在刻定的時間入睡,他們的身體已經牢牢記住了這些作息,所以時間對他們來說幾乎是沒什麽用。
但是對於葉夕與蘇暮來說卻還是不習慣的。
火光映照下,兩人都是無眠。
“蘇暮。”兩人沉默了很久,葉夕的生意才重新出現在空氣中。
“嗯?”揚起壓抑的尾音響起。
“沒什麽,便是喚喚你。”葉夕垂下眼眸,看不清神情。
她想起與蘇暮的那另外兩個個難忘的夜晚。
一次,是在那流螢紛飛的夜晚,兩人隔草而臥,一夜無言。
一次,是白衣的俠士背著她自踞魔嶺下,一路行走,一夜無眠。
過了今夜,便又是一晚了吧,怕是不會忘了。
隔著兩層的布料,兩顆躍動的心。
“呐,蘇暮,如今的局麵你打算如何收拾?”猝不及防的轉換,蘇暮看見葉夕轉過頭露出一絲狡黠的眸光,“你可是裴虹劍都留給涼夏了。”
“沒有裴虹,我也不是十分弱吧?”他這樣問,卻沒有人再回應他了。
蘇暮隻覺得懷中的身體漸漸鬆軟下來,仿佛已經很是放鬆了。
胸口處傳來輕微而平穩的呼吸。
葉夕,似乎是已經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