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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浮生之意

  “師父的意思是?”習慣了手中利劍的重量,白少初撥弄了一個白日的功夫,也算是掌握了門道,如今也是有神有色了。


  此刻見著素日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涼夏朝他走來,斂了劍,又見她遞過一個什麽物什,頓時心生疑惑。


  涼夏對這個與他一同長大卻從來不領她的好意的人士一點好感都沒有,本來心冷再不願與他一處,可無奈被自家老頭子趕過來說是有什麽東西交給他,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來。


  “爹的意思,要你去參加這個。”她晃了晃手中的銅牌,陽光下晃得白少初眼前刺痛。


  他勉強看見了那花紋樣式,心中頓時咯噔一聲,腦中暈眩起來。


  那熟悉的樣式,雖然是不曾真的近距離見過,但好歹也是見過旁人領了去參加大比的。


  他心中知道這東西意味著什麽——這代表他已經有了躋身青年豪傑行列的資格,而他要做的就是打敗一切登上王者的旅途。


  這個目標看起來甚是遠大,但卻確實是他在成為青雉劍的主人後最好的下一個台階。


  心中有什麽東西澎湃起來。


  他吞了吞氣,問道,“我的搭檔是?”


  涼夏翻起白眼微微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覺得這個問題太過愚蠢,她有些不屑道,“自然是我了。”潛含義是不是我是誰?


  她家老頭子門下時常會有這些名額拿到手,也是托了這麽多年底蘊的氣運,但老頭子從來沒有安排給任何人,也是一直都主動放棄這大好的機會——今年令她與白少初組隊也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不知那老頭子搭錯了哪根筋。


  她不由得再次瞥了一眼麵上露出些狂熱之色的白少初,心裏又給眼前的這個人扣了幾分。


  “我知道了,我回去參加。”白少初垂下眼眸,拎起手中的劍,不聲不響地又是出見三分,“若是無事,還請師姐先行離開。”


  這語氣,這態度。


  涼夏氣急,卻是發不出一絲火氣——誰讓他是自家老頭子看重的接班人?這下子是罵也不能罵了。


  其實最讓涼夏覺得不自在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就是這個心理波瀾萬丈卻絲毫不肯表現在麵上硬是裝出一副沉穩樣子的青年。偏偏這偽裝還蹩腳地很,總讓她體會到白少初的不成熟。


  明明還是個心智不全,才用青雉劍不足兩日的少年孩,卻硬是要裝的老成得不得了。


  想著想著便是來氣,涼夏鼓起腮幫子,將手中的東西丟給白少初,不等對方反應就轉身離去。


  走著走著便想起那人的身影。


  白衣翩躚。


  若是每個人都像是蘇少俠那般就好了。


  她從未見過他,隻是從街邊的傳聞中聽到他名震天下的事跡,聽他揚州城內與玉華宮宮主的巔峰決戰,聽他圍剿魔教,血戰墨涯,聽他獨自麵對三十六刀麵不改色,聽他……


  他的事跡太多太多,就像是神壇上的人物,而她就是他腳下的塵土,微不足道,她和他之間有著幾道鴻溝。


  涼夏眯著眼,仔細想象著她心中少俠的鼻眼。


  定是長眉入鬢,俊眼修眉。


  那揮起劍來的模樣,定是衣闕翩飛,醉人得很。


  涼夏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她這些的念想,終有一天會成真,也終有一天成為了她最大的痛,幾乎肝腸寸斷。


  浮生無意,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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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醫抱著一捆柴草抬腳入門,卻見著那個傾注了幾月心血救回來的人就這樣抱著本不隻是什麽的書倚在床鋪的欄杆上,神色平靜。


  見著一旁案幾上擱置的分毫未動的藥湯,冷色湧上麵容,“怎麽不喝?”


  青年自從大病,五官感知都是差了許多,不是竇無雙發話還真是沒有發現這神醫已然回來了,此刻聽見他這麽說,唇角一撇,“太苦,難以下口。”


  這話一下子就點燃了神醫火爆的一麵。


  隻見這個有著俊逸麵容的白發男子皺著眉,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厲聲道,“這也嫌苦,那也嫌苦,你不要好算了!”


  見被訓斥的青年不為所動,心中隱隱湧上一絲猜測之意,隻覺得也是可憐,當下又軟了聲音,輕聲道,“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畢竟我的法子最多也就是能做到這般,要紓解你體內的毒,恐怕就要順手紓解去你的內力了。”


  竇無雙對這種東西研究就不深,這兩月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瞎碰瞎撞才是弄成這樣——漸漸顯現出大好的趨勢,隻是這毒解之日,那一身的內力也就散的七七八八了。


  眼前的人也是一時叱吒江湖的人物,一時不能接受拒絕治療也是情理之中,可他作為醫師定然不得人其發展下去。


  隻是他千猜萬測卻還是猜錯了。


  青年仿佛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卻是露出一股子短暫的卻奇異無比的笑聲,“神醫。”


  “嗯?”他望著這個露出與當時一模一樣邪魅笑容的青年,手中一滯,不知道是如何了。


  他接手這個人這麽久以來,從來對方都是露出燦爛的笑容,今日忽地再這般,似乎是在提醒著他,對方還是那個曾經名震一時的大魔頭。


  “神醫,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青年捏了捏指關節,仿佛表示了莫大的決心,他搖搖頭,“我從來都不在乎這些,對於我來說,活下來就是很好了。”


  竇無雙抿了抿唇,竟是不知道他是這般的心情,歎一口氣,卻聽見青年繼續道,“當時我以為我活不下來了,這副軀幹卻給了我活下去的機會,那我就要活下去。”


  他捏緊了裏衣胸口的布料,“不惜一切地活下去。”


  “你確是和他一樣的脾氣。”竇無雙咧了咧嘴,隨後嘟噥著,拾起杯盞重新擱置到其他地方去,見著青年一副可憐的模樣,歎了口氣,也是沒辦法,“也罷,今日開始改用藥浴吧,我看你內髒中的逼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再逼一逼經脈中的了。”


  藥浴是道猛藥,療效快且好但卻猛烈地很。他從來都不敢用——也是因為青年的身體太差,實在不適合。如今確定下來也還是今日這番話的緣故,他領會到對方的決意,青年都不怕死,他這個局外人又怕什麽呢?


  “神醫多勞。”青年得逞,頓時就擱下書本,唇角勾起笑,彎著眉眼,望著眼前有些氣急敗壞的白發男子,知他心裏定然是一副柔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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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瑟瑟,晏一笑頂著風,隻覺得麵容上刀霜割裂一般的疼痛。


  他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腰間帶著的東西。


  冰涼之感穿入指骨,卻是那把隨身攜帶的綠笛,此刻正泛著幽幽的光。


  晏一笑將目光投向遠方的城池,飄蕩著陌生旗幟的城池固若金湯,仔細看也是戒備森嚴。


  他冷了冷眸子,這劉氏還真是賊心不死。


  蒼茫蕭瑟的景色。


  她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瞬間,仿佛就是有什麽情感湧入心頭,鼻中酸澀上湧。


  是有很多年沒有再回來了。


  有多久,她已經不是太記得了。


  也許七年,也許十年。


  當初,她離開踏上新的土地尋找新的生路。


  如今,她又不辭而別,全然是為了今日與這片土地的重逢。


  正遲疑間,身後草叢颯颯輕響。


  “孩子,是你嗎?”蒼老的聲音響起。


  女孩撐著傘,剛走到此處,還未來得及回味一下闊別多年的熟悉場景,此刻聽得這句話,頓時身形一顫,止不住就是流下兩行淚水。


  她緩緩轉過身,望見那張溝壑縱橫的麵容,還有那道佝僂的身形,奇異的服飾,陌生的很,卻是全然不認識,但她的唇瓣還是止不住地顫動。


  她的身形僵硬在遠處,手中的傘也是下意識地放下了。


  老人踱著步子湊到她麵前仔細瞧看了幾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長傘,失望搖頭,“你不是。”說罷也就長歎出聲。


  他是誰?

  是哪家的族人,又是哪家的長輩。


  他在等誰?


  是離家遠去的子孫,還是同樣蒼老的伴侶?


  她不知道。


  唯一明白的,若是她的族人還在,此刻定然也是人丁興旺熱鬧非凡,若是她的親人還在,也定是日日翹首以盼。


  那隻是如果。


  “老人家啊,你在辨認誰?”千銘出聲,努力吸著鼻子不讓眼淚斷線般得滑下,喉中哽塞,聲音也就帶上了顫音。


  老人轉過身,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離家的遊人,遠行的後輩。”


  這老人家很有意思,這說話的架勢,似乎是一族中擔任指導前進方向引導迷途心靈的智者。


  “我不是嗎?”千銘輕聲道。哪怕空無一人,卻還是她曾經最愛的地方。


  “傷心之地,姑娘還是早早離開,非歡非喜,徒增煩惱。”老人搖搖頭,拍了拍衣裳上奇異的紋飾,沒有拍出什麽卻還是有條不紊的樣子,眸中神光暗淡卻波光湧動。


  她一顫,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腳下卻還是挪不動步。


  她心裏隱隱清楚,這一走,可真是再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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