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死局難解
在葉夕的主張下,竇無雙掏錢租了輛平板小車,載著女孩一路走去葉夕所說的破落院子。
竇無雙一邊走一邊思量著如何化解此難,沒想出個應對之策,卻有些理清楚了頭緒。一路走來,葉夕給他講了來龍去脈,他也算是知曉了基本情況。他曾經與那墨涯有過一麵之緣,再加上江湖上的一。些傳言,他能夠將整個踞魔嶺當做棄子,難保他不會將整個‘祟’拋棄。這次的髒東西,搞不好便是墨涯做出來的。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一是不確定是不是墨涯所為,隨意出口若是空穴,倒對不起正道的風氣,二是就算是墨涯所為,不知曉他的手段就算是猜對了人也是無計可施。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竇無雙也就沒說。而且按道理,葉夕和蘇暮這兩個經曆了一切的當事人,他們都沒有戳破,也應該是心中有分寸,他一個道聽途說的,不適宜多說。
也不知走了多久,人聲漸漸矮了下來,四下裏也慢慢空曠起來,視野遠處有一座破破爛爛的房子,看起來搖搖欲墜危險的很。
還不等他有功夫運下女孩,熟悉的男聲想起。
“無雙兄。”竇無雙一抬身子,望見一道人影於他處急急走來。
“笑兄?”竇無雙看清那人臉孔後,又驚又喜。
那綽綽的人影可不是一向逍遙自在的晏一笑麽?此刻晏一笑正握著一管翠綠的竹笛,碧色的玉墜搖搖晃晃,他的麵上透著幾分憂愁。
“笑兄何至此?”竇無雙瞥一眼走在晏一笑後麵色凝重的蘇暮,問道。他知道蘇暮不喜多說,也算是在問晏一笑一人。
“原是我路上遇到劫匪,武力竟甚是高強,把我們困在穀裏。我們折了不少兵馬,兜兜轉轉了一天一夜,才得以脫身。”回答的果然是晏一笑,他揮了揮自己手中的翠竹,指著蘇暮道,“來到這城下,猶豫要不要入城時,遇到了幾位故人,將我引來此處,也就見到了蘇兄。”
“那些人……”竇無雙環顧四周,怎麽看也不覺得眼前的這座破房子有什麽藏了百十人馬的本事。
“我把那些有妻兒的送出城了。”似乎看出了竇無雙的疑慮,蘇暮磕著眉眼,淡淡道。“餘下的,我讓他們潛去外城圍著了。”
晏一笑接過話頭道,“我領的那波,原就叫他們在城外埋伏著,一是防止魔教大軍到來,二也是圍住城鎮封鎖病源的意思。”
竇無雙點點頭,卻見蘇暮已經空手抱起了案板上奄奄一息的姑娘,頓時大驚,當下便出手阻止。
“反正已經接觸了十多人,再多一個也不是什麽事。”被阻止的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仿佛自己這般的輕描淡寫說的不是自己,蘇暮又看一眼愣住的葉夕,便轉身走進院落。
葉夕被他看的心裏發毛,生怕他又來什麽脾氣不讓她進去,趕忙抬腳跟上蘇暮。
竇無雙與晏一笑也緊緊跟住,毒女也是要和竇無雙一處的,雖然一路沒再煩竇無雙什麽,但她跟著竇無雙的心是真的。所以一時間,在外的幾個人都進了這座死氣繚繞的破屋。
雖然竇無雙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忍不住心下一驚。
蘇暮表麵上若無其事地將女孩放在地麵上緊蹙的眉頭卻從來沒有輕鬆放下,比往日還要僵硬的臉足見他心中的沉重。
“我們現在可以做的,隻是將城內的人群控製起來,因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感染此病,”竇無雙強壓下心裏的負麵情緒,盡量平緩了語氣麵露難色道,“說來慚愧,我暫時還沒有什麽能夠阻止的辦法。”
說著,蘇暮那原本見了他來還有一絲希望躍動的臉孔便瞬間低沉了下去,竇無雙這中原第一醫都無計可施,壓在他們身上的擔子似乎更大了,但他卻強忍著道,“無妨。”
“我現在可以做到的,隻是能夠緩解傳播的速度,以及未患病者的預防。”竇無雙指著地上躺著的一眾人等,“他們我不保證救得了了。”
毒女站在一旁,支著傘有些漫不經心道,“雖說比溫病更加厲害,但用一用《肘後備急方》中記載的老君神明白散或有一用。”
竇無雙點點頭,“我也正想說此事,雖說此病來的奇怪也比溫病剛加厲害,但用溫病的方子加以改進,再添幾味烈藥,試一試也不是不可能,隻是……”隻怕這幾人會暴體而亡,原本能活上幾天,隻怕這一來幾天都活不了了。作為醫師,他醫治眾生,卻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這是他一族的信條。
他說話有些猶豫,半天都不在吭聲,就是一向不愛表達的蘇暮看了也很著急,眼眸中有些焦躁溢出。
毒女似是看出了竇無雙的心思,她倩手一揮,那柄傘便結結實實地打在竇無雙的背上,“小哥哥,此時大難在前,就是死局,也非解不可。好歹神醫,總是猶猶豫豫的。”她那千機傘本為特製,分量不輕,她又打得狠,這看起來輕輕一揮,確是打得竇無雙齜牙咧嘴。
但也打醒了竇無雙,他點點頭,“左不過一死。”
“我先先看看他們傷病如何。”
蘇暮點點頭,撤開身子,扶了一人起來,方便竇無雙把脈。
葉夕見他三人湊在一處查看病情,知自己是幫不上忙的,便楞在旁邊看,這一看便又出了神,勾起她不少的心結。
正當她發了呆,靈識四散飄散之時,卻隱隱地察覺到一絲微弱的仙氣,這仙氣是她在靈山和蒼溪州時最常感受到的東西,萬物有靈,更何況是仙地的萬物。在仙地,就算是未修成精的小東西也是有仙氣的,比如她現在感受到的這一絲,就是修為尚淺未得仙身之物所有的仙氣。
這東西,在凡間是不常遇到的。
葉夕順著仙氣來源望去,一眼瞥見晏一笑手中的那隻竹笛,翠得發白。
“這是?”葉夕問道。
晏一笑瞅著手中的竹笛,眼神中似有微波飄蕩開來,“一葉竹,十裏畫廊的竹子。”
葉夕看看那物什,隱隱泛著仙氣。
“晏一笑,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也許是因為這仙氣吧,感受到一絲熟悉氣息的葉夕竟陰差陽錯地問出聲來,她回頭看一眼蘇暮的身影,轉頭對著倚在柱子上把玩竹笛的晏一笑問道。她心中有疑惑,卻無處可解,乘此機會便想問問這一向逍遙的十裏畫廊晏公子。
晏一笑聽他這般問,手上把玩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不由得捏緊了手上的竹笛,一雙明眸望向葉夕,“何出此言?”
葉夕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想想自己心中揮之不去互相重疊的兩個身影,還是依著內心模糊的直覺說道,“有一個故事,一個人,愛上了一個人,後來她遇到一個與之相似的人,她對他很有好感,再後來,她便漸漸分不清自己愛得到底是誰了。你說會不會有這樣的人?”她用講故事的語態說出心中的想法,她當然知道問題的答案,因為這便是她自己的困惑。
晏一笑一時沒有說話,他回過身,眼神若有若無地在蘇暮身上飄蕩,手中的竹笛又轉了起來。過了好大一會兒,他輕輕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性格,就像是你,世上就算有人再像你,你也隻會是你,喜歡你的人也隻會喜歡你。”
葉夕動了心神,認真思索起晏一笑說的話來,眼裏透露出捉摸不透的迷茫。是的,她搞不清楚,她曾經以為她心裏隻有靈山的那一片茫茫大雪,卻不知何時,蘇暮的一言一行卻已走進了她的心裏。她現在的一舉一動,她都已經分不清是為了誰了。
“別想太多,別退縮,總有一天,”晏一笑溫和地笑,“那個人會為了一個人而甘願忘記另外一個。”
這句話,好像是對葉夕說的,又好像隻是在談論葉夕口中的那個“故事”。他的眼眸中飄起迷茫的大霧。
“你知道嗎,我曾經做了一個夢。”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做夢?”葉夕忍不住笑道,想起蘇暮曾說的那個梅花樹下夢,又聽晏一笑這般說,便止不住打趣他。
晏一笑沒有接她的話茬,眼前飄忽起漫天的綠意,望著她的眸光中滿是認真,“我們是一類人。”
愛上一個,便認定了一個,哪怕隻是虛幻。
葉夕知道他話中有話,隻低頭思索這話中的含義。
這邊葉夕和晏一笑談的氣氛壓抑,竇無雙與蘇暮那邊也不歡快。蘇暮從竇無雙那裏知道眼前這東西和那更改後的藥方的凶險,更覺未來渺茫。
眼前的幾人都已病入膏肓,幾乎看不到蘇暮生的希望,所謂竇無雙的一方藥也不過是險中求勝,九死一生罷了。
他是萬萬放不下這城內的百姓的,他若是放下了,那便是放下了大晉千千萬萬的百姓,他負不起這個責任,也不想無辜的生命流逝。
“最壞的打算,”蘇暮幽幽地看了一眼竇無雙。
竇無雙心中難耐,喉中哽塞,接道,“如果我醫治不成,那就火燒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