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燒畫(上)
穹頂的烈日略微偏西,灑下火辣辣的陽光。大梁國的京師慶都彷彿一個大蒸籠,逼得大多數人躲在家裡面。家有院子和樹蔭的,紛紛擺放涼席躺在樹下,尋找那絲若有若無的微風解暑。
燕王府臨湖而建,府中更有水簾、回溝等降溫設置,倒是比尋常人家涼爽不少。
話雖如此,土法空調終究效能有限。燕王府里,無論主僕,大都熱得昏昏欲睡。主人午休,府里的多數僕從乘機躲在樹蔭下或者涼亭里偷偷打盹。
整個燕王府一片寧靜。府邸深處,臨湖的某間院子里,嬌小、可愛的岳穎彷彿正在熟睡,其實悄悄豎起耳朵,聆聽房間外面的動靜。
好半天,岳穎沒有聽到任何聲息。她知道,負責照顧自己的奶媽和幾個侍女,肯定偷偷躲到湖邊去避暑。
岳穎爬起身,用眼揉揉眼睛,一副還沒睡醒的迷糊樣。她一邊爬下床,一邊呼喊:「何媽、珠兒、琳姨,你們在哪兒?」
岳穎站在床邊呼喊幾聲,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她不由欣喜起來。岳穎光著腳丫走向外面,在房屋裡呼喊起來:「娘親,娘親,你在哪兒?」
岳穎不停呼喊,其實一直刻意壓低聲音。岳穎在自己居住的廂房裡檢查一番,出門走向正房。
正房是王妃白婉玲的卧室,房屋高大,面積廣闊,隔成好幾間,但還算不得宮殿。
院子里,自然有女衛站崗守衛。她們看到岳穎披頭散髮的行走,不由詢問。
岳穎擺手:「我沒事。就是做個噩夢,想找娘親。」
侍衛隊長躬身解釋:「王妃娘娘,去探望正妃娘娘,尚未歸來。」女隊長逐漸皺眉,流露怒意:「何媽她們也真是的。怎麼一個人都不留下,就會偷奸耍滑。郡主稍待,我這就派人把她們找回來。」
岳穎嚇一大跳,急忙阻止:「是我讓她們不要待在房屋裡。怕她們吵著我。我去娘親屋裡待一會兒。你不要去找她們。她們在忙別的事兒。」
女隊長猶豫,點頭應命,提議陪伴岳穎。岳穎堅決阻止,獨自沖向正房,神色流露慌張。
女隊長暗自狐疑。懾於府中規矩,侍衛不得隨意進出室內。女隊長派人,既向王妃白婉玲稟報,也去尋找負責照看岳穎的幾個女僕。
岳穎慌慌張張的衝進正房。她雖年幼,體格卻比同齡孩童高大,頭腦也聰慧。她估計衛隊長會把奶媽、女僕喚來。她不由抓緊時間,狂奔向娘親的卧房。
岳穎越跑越快,好幾次差點摔倒。她衝到梳妝台前,吃力的拉開紅木抽屜。抽屜里只有寥寥幾件物品,擺放整齊。岳穎取出其中的畫軸。
岳穎解開紅繩,略微展開畫軸查看。待她看清畫卷中年輕道人的面龐,她不由流露少許恨意:「就是你!」
岳穎顧不得推回抽屜。她抱著畫軸,四處亂沖張望。她原本想衝到窗邊,又害怕待會兒升起的煙霧吸引來侍衛的干涉。她改變主意,衝到正房最中心的大廳里。
岳穎掃視一圈大廳,衝到某張木桌前。她抽出某隻陶罐里裝飾的新鮮花枝。她提起陶罐,發覺裡邊有水。岳穎扔掉陶罐,轉身尋找其它合適的器物。
掃視一圈,各種器物普遍偏小,不適合做火盆。岳穎心中慌張,擔心奶媽和侍女隨時會來。她不再尋找,走到桌邊。
岳穎拉來兩張凳子,胡亂湊在一起,當做燃料。她把懷裡的畫軸往凳子中間一塞。岳穎從衣服里,摸出自己偷偷準備的火摺子。她拔掉蓋子,輕輕一吹,火摺子明顯燃燒起來。
岳穎把火摺子湊近畫軸。她下蹲身子,鼓起腮幫子,使勁的吹氣。火摺子被吹得火勢大旺,卻遲遲沒有引燃畫軸。
岳穎大急,扭頭掃視。她起身,先後把大廳里的布墊收集起來。她重回桌邊,把布墊一股腦兒的塞到火摺子上面。轉眼間,火勢膨脹,化作一大捧火焰。
黑煙升騰,大火把兩張木凳同時引燃。熊熊大火,包裹畫軸,劇烈燃燒。岳穎面露喜色,不斷緩慢後退。
然而,好半天過去,火焰中心的畫軸別說燃燒,甚至不曾焦黑。岳穎驚奇,緩步上前,弓身湊近觀察。確定火焰根本沒能破壞畫軸分毫,岳穎失落,暗自尋思辦法。門口突然傳來喝問,嚇得岳穎輕微一抖。
「你個小混蛋!在幹什麼?」白婉玲帶領幾個侍女,衝進門來。她看見大廳中心的火焰,心中惱怒,腳步越來越快。
「娘親!」岳穎縮著腦袋,不停緩慢後退。
白婉玲衝到火堆前,輕輕一揮衣袖。大片的水花隨之落下,頃刻澆滅熊熊火焰。大火熄滅,白婉玲這才發覺木凳中間的畫軸。她愈發陰沉,抬手一招,畫卷自動飛起。
白婉玲接住畫軸,展開一看。她心中惱怒,但也莫名其妙。白婉玲本想喝問,突然改口。她轉身面向身後的幾個侍女:「你們都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
幾個侍女躬身應命,快速走出門去。
白婉玲等待片刻,平息怒火,板著臉向女兒招手:「你過來!」
岳穎搖頭,緩慢後退。白婉玲只得主動上前,把女兒逼到牆角:「說吧!為什麼燒娘親的畫?」
岳穎縮著頭,偷偷打量母親的神色。她既無可憐,也沒愧疚,好似認為自己的作為不算錯事。
白婉玲愈發惱怒,嚴厲喝問:「老實回答我!為什麼燒娘親的畫?你若不說清楚,娘親就狠狠抽你的……」
「抽就抽,」岳穎梗著脖子,「等爹爹回來,看我不告你!」
「你,」白婉玲抬起手掌,作勢要打,「你不聽話,你爹也會幫著我抽你!說吧,為什麼要胡亂放火?你想燒掉娘親的寢室?」
「不識好人心,」岳穎嘴巴一撇,不免委屈,「我那是想幫你!」
白婉玲莫名其妙:「幫我什麼?」
「幫你斷掉非分之想。」岳穎沒好氣的叫嚷。
白婉玲更加迷糊。她能感覺到女兒的認真和懇切。她怒火稍解,皺眉詢問:「什麼叫非分之想?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岳穎指著白婉玲手中的畫卷,「你總是想著你的舊情郎。你都已經嫁給爹爹,為什麼還要偷偷想著別的男人?」
白婉玲注視女兒氣呼呼的模樣,不免目瞪口呆。她實在難以理解:「你在胡說什麼呀?我什麼時候想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