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朋友
涼風徐徐，已經能讓人感受到冬天的腳步。華生扣緊領口，繼續向前邁步。陰沉的天氣，未能削減集市的熱鬧。周圍人來人往。無論錯身的行人還是路邊的攤販，不少人先後把目光集中華生的身上。
華生早就習以為常。身為聖殿門徒，穿著制服行走鬧市，大多時候都會成為焦點。
然而今天，華生第一次覺得人群的注視讓他感覺討厭。
往常，華生總是能從旁人的目光里收穫到羨慕，乃至敬仰。可是此時，華生從太多人的眼睛里發現掩藏不住的失望。
寒風和眾人的目光，令華生忍不住垂首弓身。但他及時想起老師的教導，他繼續昂首闊步。
刻意忽視煩人的目光，華生不由暗自咒罵：「該死的巫妖王！」
大約從十天以前，波米亞城附近的幾個村鎮，先後有人發現骷髏兵的身影。有關巫妖王的傳聞，頓時在這座城市裡甚囂塵上。
據說，東方有座名叫金砂城的繁華城市，因為遭到巫妖王的襲擊。滿城十萬人，一半被變作骷髏，一半被殘忍的殺死，血流成河。
市民的恐慌，迅速蔓延到貴族老爺之間。城衛軍到處搜索，貴族的私兵四處巡邏。然而，越來越多的人目擊到骷髏的身影。現在，就連聖殿的狙魔人小隊也趕到。巫妖王的蹤影卻遲遲沒有找到。
華生收斂思緒，跨進市集角落的小店。他讓夥計叫來管事。華生報上所需的貨物和數量，扔下定金。他擺擺手，謝絕管事的殷勤相送。華生走出店鋪，快步向禮拜堂返回。
穿出集市，走到一處偏僻的街角，華生忽然駐足。他愣愣的盯住一道人影。
人影從右到左，恰好從華生前方數米外的路口穿過。眼見那道熟悉的人影，就要消失在左側的街角。華生忽然奔跑起來。
人影或許是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他同樣突然狂奔起來。
華生見狀，不由一面繼續追趕，一面大喊：「等等！是你嗎？杜深，我是華生啊！」
人影聽到華生的呼喊，反而跑得更快。
華生漸漸落後。他愈發急促的呼喊：「等等！站住。杜深……前面的人，給我站住！快抓住他。誰來幫我抓住他！抓小偷，快幫我抓小偷啊……」
華生的呼喊，被前方的行人聽到。不少人駐足，或者減緩腳步。他們紛紛扭頭查看。人群看到兩個奔跑的人影。多數路人，往街道邊沿避讓。也有少數人，看清華生身穿的制服，主動走到街道中心阻攔。
杜深繞過幾個阻路的人影，終究被好幾個路人合力堵住。他無視幾個路人的譴責，默默等待。
華生的實力，其實不差。他很快衝到杜深跟前。華生伸手，抓住杜深的臂膀。他向幾個幫忙的路人道謝。
眼見幾個路人走遠，華生才歉疚的低聲向杜深道歉：「對不起，杜深。我剛才太著急，忍不住把你喊成小偷。」華生又抱怨起來：「可是，聽到我喊你。你為什麼還要跑？」
杜深淡漠的注視華生，輕輕掙脫束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華生扭頭掃視，再次伸手抓住杜深的手腕：「也是。你跟我來。」
在華生的大力拉扯下，杜深兩人走到附近的街角，鑽進一條死胡同里。
華生鬆手，直面杜深：「杜深，這一年，你去哪兒？為什麼不回聖殿？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尤其是瑪蒂娜……」
「我該走了。」杜深突然邁步，走向衚衕出口。
華生伸長手臂阻攔，不免氣憤：「杜深！你到底怎麼回事兒？你現在，連話都不肯跟我說？」
杜深止步，嘆氣：「華生，咱們現在，不是一路人。」
華生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杜深沉默一陣，似在猶豫。良久，他才開口，眼神灰暗：「你知道，我經歷什麼嗎？一年前的那次休假，我跟你們分開以後，遇到一個巫師。他說我天賦絕倫，就把我綁到一處秘境。他強迫我學習巫術。我，我……所以，現在我已經淪為一名巫師！」
「什麼，」華生大驚失色，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你說，你是巫師？」
杜深點頭，苦笑。他頹喪的攤開手：「所以，你現在會抓捕我嗎？」
「我……」華生的面色不停變化。他苦惱的掙扎。好半天，華生泄氣：「我不會抓你。咱們是朋友。你也是被逼的。」
「杜深，」華生突然嚴肅起來，「你跟我回聖殿吧！大家都很擔心你。你回去，向長老們解釋清楚。我們會幫你，還有尼古拉老師……」
「不，」杜深決絕的搖頭，「我不回去。他們不會聽我解釋，不會原諒我。華生，你好好想想。就算長老們原諒我，我回聖殿，會有未來嗎？」
華生一愣，思索片刻，泄氣的搖頭：「可是，可是……」
杜深微笑起來，笑容勉強：「華生，大家過得還好嗎？」
「好，」華生一笑，又泛起淡淡的憂鬱，「也不好。大家都還好，就是經常受氣。哎！你不在啦。那些貴族種，老是嘲笑、欺負我們。要是你在就好啦。也只有你，才鎮得住他們。瑪蒂娜……」
華生停頓，似在打量杜深的神色：「瑪蒂娜，老是有人想打她的主意。多虧有萊恩大力維護，才沒有出事。」
杜深點頭。
「你呢，」華生驟然醒悟，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
「我，」杜深略作猶豫，繼續道，「我挺好的。就是天天呆在秘境里，難得出來。我的新老師，待我也不錯。他很看重我，說未來會把整個知識小屋傳給我。」
「哎，」杜深突然輕輕嘆氣，「我不該和你說太多的。我該走啦。」
杜深跨步，繞過華生。華生轉身呼喊，伸手挽留。杜深躲開華生的手掌。
「華生，忘記我吧，」杜深忽然駐足，背對華生，「以後見面，就當不認識我。因為，我很可能會把你視作敵人，率先向你揮劍！」話未說完，杜深跨步，迅速走向衚衕外面。
華生本來想追上杜深的。但他聽到杜深的最後一句話，忽然愣在原地。直到杜深快要走出巷子，華生才猛然回過神來。華生跨步追趕，大喊：「等等，杜深，你知不知道巫妖王？」
杜深駐足，扭頭：「怎麼？」
華生衝到杜深跟前，似有羞慚：「你一定聽說過他吧？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我此次外出歷練，目的就是抓到他。你跟他，應該不會是朋友吧？」
「我聽說過他，」杜深平靜的轉身，繼續邁步，「但我幫不到你。華生，傳聞他很危險的。你最好遠遠避開他。」
「我知道的，」華生垂頭喪氣，倒沒多少失望，「是幾個老師負責抓捕，我只是跟隨打雜。」
杜深已然走到衚衕口。他轉身道別：「華生，保重。再見面，咱們可能就是敵人。」說完，杜深消失在牆壁後面。
華生目送杜深消失。他站立原地，胡思亂想一陣。華生忽然苦惱的抱住腦袋：「哎，怎麼會這樣？我該怎麼辦？為什麼，偏偏變成這樣？」
華生自言自語一陣，落寞的向禮拜堂返回。
杜深離開小巷，並未走的太遠。他就遠遠跟在華生後面。直到華生走進禮拜堂，杜深也沒離開。他徘徊良久，暗中留意禮拜堂的動靜。
小半天以後，為免被人察覺異常，杜深緩慢離開。有偽裝成常人的巫師接替，繼續監視禮拜堂的動靜。
其實，整座波米亞城裡，潛伏上百名巫師。他們從數天前開始，就暗中監視禮拜堂。而就在剛才，杜深兩人停留死胡同里的時候。也有巫師在外掩護，防止有人撞見杜深兩人的交談。
接下來，就是等待、觀察。杜深藏在城市裡，利用巫師關注聖殿的動靜。
在遇見華生的第二天傍晚，幾個巫師向杜深彙報結果：駐留禮拜堂的元素使，沒有特別的舉動。城衛軍的行動，也沒有發現異常。以城主為首的幾個大貴族家裡，也沒有傳出什麼奇怪的風聲。
綜上所述，杜深推斷，華生並未向元素使報告自己的消息。
杜深既失望，又欣慰。原本，以杜深的印象，華生既油滑，也善鑽營。杜深本以為，華生很大可能會出賣自己。沒想到，這個小胖子，居然很講義氣——杜深和他相處的時間，也就大半年的樣子。
杜深不由慨嘆：「日久見人心啊！既然你講義氣，我也不能害你。」杜深吩咐幾個巫師，嚴密關注華生的活動。
時間流逝，第二天下午，華生正單獨走在大街上。當他走到一處偏僻的巷子口，一道人影突然衝出來，把他拉到巷子里。
華生起先掙扎，待看清人影，迅速平靜。他疑惑的詢問：「杜深，怎麼啦？」
「怎麼啦？」杜深冷笑，重重一推華生。華生毫無防備，頓時摔倒。
杜深略微掃視，隨手撿起腳邊的木棍。他衝上前，揮棍重重打向華生的左腿：「你還有臉問我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