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歸鄉無路 異邦人
夜晚的西王山十分悶熱,古老的森林好像有著沉重呼吸的老人,在蒼白月色下吐出積攢腹中的濁氣。
山路難行,不知穿過幾道密林,一座荒涼的懸崖霍然出現在眼前。
悶熱的密林卻無法化解秦好心中的寒意,林翠萍的霜蝶靈鑽進了他的體內,融入骨髓臟腑,和那隻邪煞神爭奪這他的身體,他的臟腑經絡成了兩種靈煞爭鬥的獵場。
他終於走不動了,拉著林翠萍倚在一棵古樹上,秦好打著擺子,臉上寒氣和黑氣交替蔓延。
「你放心,我不會殺了你的!」他哆嗦著說道。
一直都很安靜很配合的林翠萍此時卻是忽然抿嘴一笑,先前那副驚懼緊張的神情一掃而空。
「那你就不怕我會殺了你嗎?」她突然伸手抓住秦好按在她頭頂的那隻手,然後翻身一扭一推,乏力的秦好便軟塌塌地坐在了地上。
「哼,姓秦的,你占我便宜是不是佔得很爽,你真以為就憑你那點兒本事,能製得住我?一隻奄奄一息的邪煞神,就算侵入我的身體,也未必能對我寒之體質有多少影響。」林翠萍居高臨下地看著秦好,臉上滿是戲謔的笑意。
秦好頹然抬頭看了看她,「原來-——原來你是裝的——」
「那你為何之前不反抗,還跟著我走了這麼遠!」
林翠萍那雙冷漠如寒月般的雙眸彎起,彎腰靠近他低聲說道,「因為我也想離開那個村子!」
「哦?」秦好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為什麼?你是村中長老的孫女,為什麼要離開那裡?」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林翠萍眼中浮現憎恨怨毒之色,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刺破了掌心,「那個喪盡天良的老傢伙,我十三歲的時候就被他——你根本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我做夢都想將他千刀萬剮。」
「我看他也不像好人!我知道這個世界的人很壞,但像他這麼壞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哼!」林翠萍冷哼了一聲,「這裡是大荒,自從天地間有了靈煞,有了御靈師之後,這個世界就失去了規矩,國不國,民不民,家不家,人不人-——這個世界上比林和還壞還無恥的大有人在!」
她蹲下身子,將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到秦好身上,看著他的臉聲音溫柔中帶著殘忍,說道,「被霜蝶侵蝕骨髓的滋味兒不好受吧!不過我要謝謝你讓我終於擺脫了那些霜蝶!」
秦好顫抖著,臉上浮現一抹薄霜,問道,「此——話--怎講?」
「你還真是一個好奇的傢伙,告訴你也無妨!」林翠萍說道,「我那些霜蝶靈,你真以為是我所煉的塵靈嗎?我是天下罕有的『寒之功體』,而寒體屬於陰性功體之下的一個分脈,陰性功體適合煉煞而非驅靈,霜蝶靈雖然也屬寒性,但它卻是靈而非煞,靈皆屬陽,霜蝶屬於『寒陽』,它根本就無法發揮我的真正實力。」
「那些霜蝶靈,其實都是林和那條老狗用來監視我的,只要那些霜蝶靈還與我的靈識有關聯,他就隨時能找到我,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將我抓回去!」說到這兒她不由得再次笑了起來,伸手輕輕撫摸著秦好冰冷的臉頰。
「所以說我就不得不感謝你了,不知道你身上有什麼秘密,居然能吸引靈煞自行往你身上匯聚,若不是如此,我也極難擺脫那些霜蝶之靈。」
「這麼說,我身上那隻弱雞邪煞神,還有之前你祖宗肚子里那些鬼火,都是被我引來的?」
林翠萍點點頭,「有這個可能,據我所知,天下間能自行吸引煞靈附身的,只有一種功體!」她的眸子裡面閃爍著異樣的神采,既讚歎有惋惜,既興奮又嫉妒,摸著秦好的手有些顫抖,好像在撫摸一隻珍貴而易碎的瓷器。
「那就是陰屬性極品功體之一,『奪』,擁有這種功體之人,能奪取他人所煉之煞靈,一旦成長起來潛力無窮,御靈師八大家之一的姒家先祖,就是一名『奪之功體』者!」
林翠萍露出惋惜之色,「可惜,這麼極品的功體,卻落在了你的身上,你這個明日之星,還未等綻放光芒,就要被人生生掐滅。」
「你要殺了我?」秦好難掩心中的澎湃,對於自己可能是極品功體的興奮和好奇與可能即將死去的惋惜與恐懼同時浮現在他雙眸之中。
林翠萍搖搖頭,「我不會殺你,你體內有霜蝶靈,林和老狗會誤以為我還在和你在一起,他會找到你然後殺死你,至於我,則會利用這個機會逃離西王山,憑我的寒之功體,就算去投靠八大家族也應有我一席之地,而你,罕有的奪之功體者,你就替我被那老狗殺了吧!」
說罷林翠萍探頭在秦好額頭上親了一口,「要不是造化弄人,你這樣的世所罕有的天才,著實是一個絕佳的伴侶配偶——」
說罷林翠萍再不遲疑,起身跑進莽莽密林中,眨眼間就消失在幽暗的森林裡。
剩下秦好一個人靠著大樹虛弱地坐著,他喘了會兒氣,「奪?功體?呵呵——似乎我還是個天才?」
他將林翠萍留下的那件外衣緊了緊,扶著大樹掙扎站起,抬頭望了一眼朦朧月色下前方那座山崖。
「螻蟻尚且偷生,既然我是個什麼了不得的功體,那怎麼著也得搏一搏,萬一大難不死,說不定以後還有回去的機會-——」他低聲默念給自己打氣。
山崖看著離得不遠,他這一走就走了半個時辰,終於才來到懸崖的山腳,一路上他將林翠萍的衣服撕碎做成迷惑的假象,雖然知道這樣騙不到西山村那些人,但聊勝於無,遇見的幾隻野狼也因為他身上的寒氣太重而遠遠逃走。
山腳下有一座兩丈來高的石碑,一條狹窄的石階通向山頂。
「魔天崖——」
秦好倚著石碑歇了一會兒,恢復了些許力氣,不知道是他體內的那隻邪煞神阻止了霜蝶靈的侵蝕,還是他的奇異體質影響,秦好彷彿覺得自己不像之前那麼冷了,不僅如此,似乎有一團冰涼的氣在胸口竄動,在悶熱的密林中很是舒爽。
他咽了口口水,只覺得嗓子好像乾燥的沙漠,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秦好猶豫著是爬上這座魔天崖,還是返回密林繼續逃竄,不過要是真如林翠萍所言,自己體內的霜蝶靈能被林和感知到,那以他現在的體力就算逃也逃不了多遠。
這時候密林中傳來一陣野狼的哀嚎,有人的聲音傳來,「大夥注意,這兒有一窩野狼,小心點兒別落單呀——」
「猛哥,那小子該不會掉進狼窩被狼啃了吧,要不咱們進狼窩找找?」
林和的蒼老聲音說道,「不必,他和翠萍就在前面!我看這一次他還想往哪兒逃!」
西山村的人已經追了過來,秦好罵了一聲娘,提起身上最後一點兒力氣,想也不想就沿著石階往懸崖頂上爬。
要是從懸崖上跳下去,雖然死無全屍但起碼還死的痛快,要是被西山村的那些刁民抓去,恐怕想死都難!
他手腳並用,連爬帶跑,好不容易來到半山腰,就聽山下親和陰森笑道,「小子,你跑不掉的,何苦受這辛勞,將我孫女兒換來,我給你個痛快!」
「我呸!你個不要臉的老雜毛,告訴你,你孫女已經被我宰了-——」
他咬著牙憋了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繼續往山頂攀爬,下方林和冷哼一聲,「秋後的螞蚱,我看你還能蹦躂多久!上去將他抓下來!」
西山村的青壯年手中提著兵刃,快步往山上追趕。
秦好心中絕望,心想這次是徹底玩兒完!本以為來到這個破地方能有什麼浪漫的奇遇,卻沒想到死的如此憋屈!
他跑到懸崖頂,已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覺得就此死了才是解脫,光著的腳被山上鋒利的石塊兒劃出一道道口子,輕輕一碰就鑽心的疼,他頹然坐在地上,望著空中朦朧的月色,心頭忽然一股怨氣上涌,鼻子一酸只覺得無盡的委屈湧上心頭。
眼淚和鼻涕頓時流了出來,對著霧氣蒙蒙的懸崖秦好破口大罵了起來,「這他媽是什麼鬼地方?我要回去!」
「我的家人,我的銀行卡,我的兩室一廳,我的哈士奇,我的遊戲賬號——」
他說了一堆別人聽不懂的話,撿起一塊石頭往山下扔去,「誰要死在這種野蠻的鬼地方!」
就在這時,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那聲音弱的好似午夜吹過床頭的清風,但卻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感,讓人覺得這聲音的主人定是一個既溫柔又大氣的善良女子,大家閨秀。
「你不該來這裡的,這裡很危險,快離開吧——」
秦好哭聲頓止,回頭看去,月色下,一塊巨石的後面,原來藏著一個女人!什麼女人大半夜不回家睡覺,躲在這個鬼地方,是人是鬼?
她大半個身子都隱藏在巨石的縫隙間,只露出一雙小腿在外面,朦朧的月色下,那是一雙潔白綉著荷花的繡花鞋,裹著一雙玲瓏秀氣的玉足,光線太暗看不清那女人的全貌,但秦好能感覺得到她也正在看著自己。
「你是誰?是人是鬼?為什麼在這裡?」秦好問道。
石縫裡的女人緩緩說道,「我是藏在這裡躲避仇家的!——人,你呢?」
秦好神色黯然,嘆了口氣,心中湧起愧疚之色,「我也是躲避仇家——很抱歉,你在這裡藏得好好的,我卻將壞人引了上來!」
他看著石頭縫坦然說道,「你要是還有力氣,就跳崖自盡吧,反正我是打算這麼做的,那些刁民可什麼壞事兒都幹得出來,聽你的聲音你定是一個美貌的姑娘,要是被那些人找到你那就完了——是我害了你-——」
石縫裡面的女人沉默了一下,聲音溫和說道,「不怪你,我躲在這裡也是自欺欺人,我的仇家奪走了一件對我很重要的東西,他能通過那個東西找到我,我逃不掉的——」
「這麼說咱們兩個,現在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秦好心中沒來由感到有些輕鬆之意,也許是有一個和他一起赴死的女人讓他覺得不再那麼孤獨恐懼。
裡面的女人又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你的仇家是什麼人?御靈師嗎?」
秦好故作輕鬆說道,「有一個是,其餘的都是農夫獵戶!是山下西山村的村民!」
「他們都是壞人嗎?」
秦好自嘲笑道,「他們是不是壞人我不好定義,但絕對不是好人,尤其是那個御靈師,竟然對自己的親孫女——禽獸不如!要是你被他們發現,恐怕你也會被他們-——」
石頭縫裡的女人這時輕聲說道,「我雖然不認識你,但我權且任性一次,相信你這個陌生人!放心吧,如果你的仇家就是這些人,在我的仇家找到我之前,他們傷不了你!」從漆黑的石頭縫裡伸出一隻手來。
「你拉我出來,我幫你解決那些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