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路鬼

  李叔訂下的火車車票是晚上十一點多的,從太原市直達江西南昌,不過南昌也不是我們的終點,到了那裡我們還得乘車去鷹潭市下面一個將余江縣的小縣城,然後在那裡的郊區找一個名字叫張金牙的人,老卯爺給我介紹的人便是此人了,他是幹什麼的老卯爺也沒說過,我們對此也不甚了解,不過這光路上就得折騰的三十幾個小時倒是讓我挺頭疼的,就我這小身板坐火車上跑一千多公里還不得累散架?


  為了養精蓄銳,我、李叔還有王中敬那小屁孩一下午再沒出去。


  閑來無事,我就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那本《發丘秘術》,這本書雖是古文字,但我小時候跟著我父親和我奶奶沒少學過這些,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專家了,且不說中國的甲骨文、金文、籀文、石鼓文這些古文字,就連國外的象形文字以及最神秘的蝌蚪文都能說出個一二,所以讀起這書來也沒什麼難度。


  這本書前面說的是如何尋找墓穴,書上說這門手藝叫「尋龍點穴」,說白了也就是一門風水相地之法。


  不過我對這些沒興趣,看了幾眼就放棄了,也不準備以後下墓,一來是現在干這行當是要吃「花生米」的,二來也是我八字太弱了,收個古董都能碰到現在這一攤子爛事,真要是下墓了簡直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接下來書里說的就是發丘這一門的規矩和講究了,我也是看了幾眼就粗略翻過了,這一眨眼的功夫,這本書三分之二的內容就被我放棄了,好在翻到最後面的時候,我才終於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發丘驅邪!


  這是一個大系統,裡面對各種邪物的形成原因、以及什麼東西能剋制它們都有了一個非常詳盡仔細的介紹,我看了一遍以後也是心中大為驚嘆,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的這些髒東西竟然有如此之深的門門道道,僅僅是一看便徹底看進去了,不知不覺就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也到了去火車站的時候了,李叔和那小屁孩基本上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差我了。


  其實我也沒什麼行李,隨身就帶了幾件兒換洗的衣服,後來猶豫了一下,為了防身乾脆把百辟刀也拿上了。當然,我防的不是人,而是那種東西。


  對於這一點我心裡也是沒譜的,不過《發丘秘術》里說但凡是那些陰穢之物,都非常懼怕沾過血的兇器,就是屠夫手裡的一把殺豬刀都異常畏懼,而我這把百辟刀在墓里埋了那麼多年血槽里的暗紅色血跡仍舊非常明顯,不知道以前殺死了多少生靈,絕對是辟邪的「神器」了,帶上絕對是沒有壞處的,畢竟我這一次去江西可是解決我身上的這點破事去了,難免要和那種東西打交道了,有備無患!


  當下,我給那把百辟刀換了個普通一點的刀鞘就隨從我王中敬和李叔啟程了,到了火車站以後給百辟刀辦託運的時候倒是沒費什麼勁兒,畢竟這把刀保存的極為完整,換掉刀鞘光看刀刃的話,簡直和現在的一些刀劍差不多,沒有一點的腐敗的痕迹,根本不像是墓里出來的東西,別說是安檢的那幫人了,就算是和我一樣同樣倒騰文玩買賣的,如果沒點眼力的話,我估計他也照樣認不出這東西的來歷!


  保守估計,現在的古玩行業里,能瞧出這百辟刀來歷的不足一成,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李叔也知道我身子弱,一連坐二十來個小時的車有些受不了,所以給我訂的是軟卧的票,好在現在不是假期,車上的人也不多,我們三個人就佔了一個軟卧間,因為不是去旅遊,我心情也不是太好,上了車以後和李叔草草聊了幾句便穿著衣服睡覺去了。


  現在是夏天,車廂里的空調開得不小,而我穿的單薄,可能是著涼了的原因,大概晚上三點左右時候,我就被一陣劇烈的腹痛給折騰醒了,感覺就像是小肚子里的腸子擰在了一起一樣,疼的渾身直哆嗦,連忙一咕嚕從卧鋪上爬起來就準備去上廁所。


  車廂里黑洞洞的,列車員這個時候已經把過道里的燈全都關了,只有慘白的月光從車窗射進來,讓這地方看起來有點滲人。


  李叔已經睡下了,輕輕的鼾聲在車廂里回蕩著,不過住在我對面的小屁孩兒倒是深更半夜的還沒睡,盤腿縮在床鋪上的一角,在他前面放著的便是老爺子的那一副白鼉龜甲了,想不到老爺子竟然把這好東西也傳給了他了,小傢伙聚精會神的看著灑落在床上的白鼉龜甲怔怔出神。


  我一看他這模樣,還以為他是睹物思人了,有些想念起了自己的爺爺,畢竟他再怎麼樣也才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估計都沒離開他爺爺,驟然和老爺子分開心理肯定難受。


  我也是一陣不忍心,畢竟老爺子是因為我才出事的,當下就開口安慰了他幾句。


  誰知,這小子竟然還不搭理我,估計還是心裡再怪我,小傢伙一口認定我就是害死他爺爺的罪魁禍首。


  咱哥們好歹也活了二十來年了,總不能和一個小孩兒一般見識吧,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從桌上取了紙就準備去廁所。


  「等等!」小屁孩兒忽然開口叫住我了,我扭頭一看,發現他仍舊在盯著那些白鼉龜甲看,只不過眉頭鎖的很緊,也不知道在沉思著什麼。


  我站門口等了半天見他不放一個屁,頓時有些鬱悶:「有話能不能直接說?沒看哥們正憋屎著呢么?沒聽過憋屎不是病,但憋起來真要命啊?」


  「這趟廁所你去不了!」他忽然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列車裡朦朧的燈光下,他的面色有些怪,又有些隱隱發白,緩緩道:「聽我的話,不想死的話就在這裡等一會兒再去!」


  「神經病!」我低聲咒罵了一聲,這小子也太壞了,雖然你爺爺的事兒我確實是有一定的責任,但那也是無心之失啊,我哪知道給我卜一卦老爺子就會出事?

  你小子難道還對我奪走了你的卯爺位置懷恨在心?你小子現在至於這麼整我嗎?

  老子拉個粑粑你都橫加阻攔的,當下就準備說這小子兩句,結果這不爭氣的肚子又開始鬧騰了起來,這一波來的更狠,疼的我黃豆大小的汗珠從腦門子上一個勁兒的往下滾,當下也懶得和這小子墨跡,調頭就往廁所走,結果剛出門就聽到軟卧間里傳出一連串叮叮噹噹的響動,這小子竟然從軟卧間里竟然追了出去,在我身後喊道:「喂,這廁所你這不能去,而且你的發丘印沒帶!」


  還他媽的管個鳥發丘印呢,再墨跡一會兒老子都拉褲兜子里了!我心裡暗罵一聲,加快腳步衝進了廁所,哐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再加上空調吹的著了涼,我這肚子疼起來是真要命,足足在廁所里蹲了半個多小時才終於好了一些,起身沖水后提了褲子正準備回去睡覺,結果廁所的門這個時候卻打不開了,任憑我怎麼使勁門把手就是擰不動!

  更加詭異的是,廁所里的溫度在急劇下降,陰冷陰冷的,凍得我渾身一哆嗦。


  這種情況我也不是頭一回遇到了,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走之前王中敬和我說的,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


  他媽的,該不會又是碰上髒東西了吧?


  這衛生間如此狹小,門又打不開,真他媽要是碰上髒東西的話,那老子可真就是被瓮中捉鱉了,跑都沒地方跑!!


  心裡雖然怕,但這種破事連續經歷了好幾次,我也不像之前那麼慌張了,緩緩退後到車窗跟前,貼著車窗借力準備直接踹門,哪怕踹不開也能驚動列車員過來救我,結果還不等我付諸行動,就感覺一雙冷冰冰的手貼在了我腰上,從後面將我環抱住了。


  冷,徹骨的冷!這是我的第一感覺,就像是大夏天脫了衣服光著脊背貼在了冰塊上一樣!我的思維這個時候彷彿凝滯了,完全是下意識的垂頭朝那雙抱在我腰間的的雙手看去。


  這是怎樣的一雙手——慘白!

  就像是屍體泡在河裡泡了好幾天以後才有的那種顏色,指甲是黑色的,足足有十多公分長,已經不像是指甲了,散發的是一種金屬才特有的色澤。


  這雙手抱著我的腰還不老實,手指不斷蠕動,指甲摩擦著發出「嗤啦嗤啦」的聲音,令人牙酸!我整個人貼著窗口站著,根本不敢的動。


  桀桀桀桀……一陣陰冷怨毒的笑聲忽然在我腦袋後面響起,緊接著我耳朵邊傳來一連串「呼呼」的怪異聲音,那感覺就像是……有人對著我耳朵吹氣一樣,不過吹的卻是冷氣!


  聽到笑聲的時候我心裡就「咯噔」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本《發丘秘術》上記載的一句話,便是鬼笑莫如聽鬼哭,這話的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撞了鬼,這鬼要是對著你哭的話,那說明它雖然有怨氣,但還有化解之法,不至於上來就害你個鳥朝天,可如果那東西要是對著你笑的話,那基本等於是盯上你了,不想死就在它玩死你之前你整死它,所以才有了寧可聽鬼哭也不聽鬼笑的說法!

  若是按這句話的思路走的話,豈不是這東西說啥都不會放過老子了?這他媽的什麼仇什麼怨啊!


  也許是絕望帶動了我的生存慾望,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步向前踏出,然後猛地轉過了身子,想看看這趴在身上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麼,心裡一個勁兒的安慰自己——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與其讓它趴在老子背上吹冷氣,還不如掉過頭看它個清清楚楚呢,沒準兒那樣老子也就不怕了。


  我選擇了面對,可是當我真正看清那東西的時候,我非但沒有覺得心裡踏實,反而更害怕了。


  這纏著我的東西只剩下了上半截身子,沒有腿,腸子什麼的拖了滿地,上面爬滿了蛆蟲,她的頭髮很長,臉上慘白慘白的,眼睛里只有眼白沒瞳仁,舌頭耷拉了出來,舌頭上的舌苔變成了一塊塊就跟蝸牛的吸盤一樣的小肉塊,密密麻麻的,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見了恐怕當時就得瘋掉!!


  這半截身子的女鬼一直都是抱著我的腰趴在我背上的,如今我一下子轉了過身子,鼻子幾乎快頂到她那張充滿怨毒笑的非常扭曲的臉上了,她的那條舌頭甚至都貼住了我下巴,舌頭上那些跟蝸牛吸盤差不多的舌苔一下子就吸住了我的皮肉,濕濕滑滑的,那觸感說不出的噁心,我當時差點就直接吐出來,更多的是恐懼!

  我知道這應該是這女鬼死後的慘象,並不是真實的屍體,但嘴裡還是忍不住的泛酸水,恐懼之餘更多的是噁心!

  「他媽的,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拼了!」我心中怒吼一聲,強烈的求生慾望讓我決定冒險一搏--我記得《發丘秘術》上說,處男的舌尖血最陽,對這些陰穢之物的傷害也是最大!

  我不知道就擼過幾管的還算不算處男,但這個時候我也是急病亂投醫了,心一橫就在自己舌尖上狠狠咬了一口,情急之下咬的太狠了,入肉極深,疼的渾身一哆嗦,眼淚當時就出來了,嘴裡也泛起了濃郁的血腥味,就像是舔舐生鏽的鐵器的那股味道,其實挺噁心的。


  但相比這女鬼的尊容,我也不覺得噁心了,趁著那東西拿舌頭舔老子舔的正銷魂的時候,張嘴「噗」的一口血霧就噴在了那女鬼的臉上!

  「啊!」陰毒尖銳的尖叫聲忽然響起,我的舌尖血和那女鬼的臉一接觸頓時騰起一大片白煙,就像是硫酸潑在了她臉上一樣,直接燙的她皮肉翻卷,那張慘白的臉就跟剛煮熟的豬頭一樣,一下子放開我漂浮在半空中劇烈的扭動了起來!

  我眼睛一亮,很想放聲狂笑幾聲,幸虧老子潔身自愛,最多最多就是看了幾部島國愛情動作片以後沒忍住擼了幾管,沒有把這最珍貴的一發子彈打在我們學校那「校雞」身上,要不然失了處男身老子今天可就嗝屁了。


  我一興奮,於是趁著舌頭還在流血的功夫又對著那女鬼的臉「噗噗」噴了兩口血。


  那女鬼慘叫更甚,一下子穿過車窗消失在了遠方的黑暗中。


  洗手間的溫度這才降了下來,我試了試,門把手已經能動了,當下我開了門就離開了這是非之地,他媽的拉泡屎也能見鬼,也真是奇葩了,你他媽的是怕老子便秘過來嚇一嚇老子,給老子利便啊?

  等回了車廂,空調一吹我頓時渾身一哆嗦,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染透了,一進軟卧間,看到那小子還在拿著老卯爺的白鼉龜甲不斷推演卜算著什麼,我心裡頓時冒出一股莫名的火氣,怒氣沖沖的上去抓住這小子就問:「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我得遇上這一遭了?幹嘛不直接和我說!」


  「該給你的提醒我都已經給過了。」王中敬抬起了頭看我了一眼,這小子有時候成熟的真不像是個十來歲的孩子,換別的孩子被我這麼吼一嗓子的話,估計直接就得哭了,可這小子卻平靜的就跟一塊石頭一樣,淡淡道:「我爺爺說過,為人卜算說話時候要留三分,不能一股腦兒全抖出去,畢竟我們做的是道破天機的行當,如果把話說滿了,一眼把別人的後半輩子都堪破事無巨細的說出去,於人於己都沒有好處,是要遭天譴的,我爺爺就是因為年輕時候給人算卦話說的太全太滿,到了大限將至的時候擔心碰到不好的事情,為了我的安全提前把我送走。」


  一聽這話,我的怒氣也漸漸平息下去了,只能苦笑--那種時候我哪裡還有功夫聽他的話外之音啊?


  再磨嘰幾分鐘的功夫可就全整褲襠里去了,那時候可就是噁心他媽給噁心開門,噁心到家了。


  這個時候我倆的爭吵聲也驚動了睡夢中的李叔了,李叔起來一看我滿嘴是血的站在軟卧間頓時嚇了一大跳,連忙問我咋回事。


  我把廁所里發生的事兒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后,李叔也是為我捏了把汗,然後看了看我舌頭的傷,說我應該沒太大事,然後取了點雲南白藥讓我自己抹點,他這才有些驚訝的看向了王中敬:「小爺,你能看出小天身上的事?」


  「能看出來,晚上我睡不著就一直在玩我爺爺給我白鼉龜甲,看到他的厄疾宮裡的晦氣又重了,就猜測他最近肯定要撞邪,於是就為他起了一卦,卦上顯示他今晚就有血光之災,當下我就又仔細的掐算了一下,這才知道他完全是運氣背,要不了命的!」王中敬像個大人一樣說著話。


  王中敬看了看周圍繼續說道:「火車上的廁所您也知道,直接就將排泄物撒到鐵道上了,而剛才他上廁所的地方,以前正好有個女人在那裡卧軌自殺了,那女人是橫死之人,一直沒到陰間,就徘徊在死的地方當個孤魂野鬼,他把屎拉在了人家頭上,再加上他八字軟,是髒東西最輕鬆就能收拾的那種角色,你說那女鬼能不整死他嗎?」


  「其實他要是聽我的話,帶上那枚金印,或者是晚去洗手間一會兒,他就不可能把屎拉在人家頭上,也就碰不上這檔子事兒!」王中敬有些責怪我的意思。


  我大小是個卯爺,你不尊重我也就罷了,你還敢責怪我,我心裡有些氣不過。


  李叔一聽頓時無語了,就連我也哭笑不得,這算怎麼回事啊?

  老子上個廁所還能把屎拉鬼頭上,惹來髒東西糾纏,這點也是夠背了。


  「好了,別多想了,睡覺吧。」李叔擺了擺手,道:「小天,別嫌發丘印累贅,時刻帶在身上,這次是你碰到的髒東西不行,要是碰到怨氣大、道行深的,沒準兒你可就交代了。」


  說完李叔又囑咐了我幾句就去睡覺了,不多時王中敬那小屁孩兒也打起了呼嚕,只留下我一個人躺在床上久久難眠。


  這是我第一次和這種髒東西交手,看得出來,那女鬼是真的弱,但我仍舊是被嚇個半死,聽老卯爺說,我以後少不了和這種東西打交道,那麼以後這樣的兇險我能躲過去幾次呢,一次,還是兩次?


  這次去江西,真不知道是不是對的了,我的決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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