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是禍躲不過
農村就這樣,一聽出事了什麼熱鬧都有人看,這不,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我朝南大崗一望,至少路上有二三十人陸陸續續的走著。
路過道長死的地方時,心裡五味雜陳,腦海里不斷浮現道長臨死前的畫面。
可能是因為我們走的比較急,不到半個小時我們就到了常家屯,屯不大,房子都是坐北朝南,橫向5排,每排有30來戶人家。
我們是從偏中的位置入村,每過一排,就環顧四周看一眼。
當我們走到第四排的時候看到一戶人家門前好多人,心裡頭明白,這應該就是出事的人家。
擠進人群,只看到幾個人在收拾,啥也沒有,看看周圍人都在跟相熟的人聊天。
我看了一圈,鎖定一個說的比較歡的大嬸。湊到身邊殷切的問,嬸,這是咋回事啊?
大嬸上下打量我一下說:「哦,昨天晚上半夜,他們家死的老爺子掙脫了捆綁的繩子,見人就咬,這家男的兄弟倆,兄弟倆的媳婦,還有孩子,以及前來幫忙的村民,咬傷了好幾個人,死了三個。
這家的媳婦,這家的孩子,和他弟弟都被咬死了,尤其是這家的小女孩,死的那個慘呦!」
大嬸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語調特彆強調了慘字。
我聽了后整個人石化了。
慶臣倒是很細心的問了一句,掙脫繩子是咋個意思。
原來整件事情是這樣的,老爺子是農曆八月十二死的。
按照習俗,要在家裡停屍三天,然後火化下葬。
就在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八月十三夜裡守夜的人有的打牌有的看熱鬧,都沒注意到咋回事就詐屍了。
起初這家的兄弟倆以為自己爹活過來了,讓前攙扶,畢竟詐屍這種事情,雖然聽過,但很少有人見過。
結果兄弟倆都被屍體打傷了,村民們雖然害怕,但是他們的家就在這個村,退無可退,最後大夥合力用繩子把屍體捆起來了。
這情況都不知道該咋辦,後來商量了一下就託人找懂行的人。
按照約定,懂行人應該在十四就到的,也就是前天,結果昨天中午聽說在我們村北大崗死了一個道士。
這才趕緊打電話給熟人,又請了一位大師。
昨晚十二點的時候屍體突然力大無窮,掙脫了繩子。
婦女孩子見到的都嚇得哇哇哭,村民使勁各種方法,繩捆,鍬砍折騰了一個小時都沒制服。
還好那位大師這時趕到,制服了屍體,就地火化了。
這時大家收拾的時候才發現。這家的媳婦和這家男人的弟弟,以及他年僅5歲的女兒都死了。
尤其是小女孩,有半張臉都被咬掉了,死狀極慘。
天亮后受傷的村民全部都去縣裡看病了,包括這家的男人。
這裡剩下的多數都是婦女,現在來幫忙的男村民都是平時跟這家人關係不怎麼好,沒有參與守夜才幸免於難。
這家發生這麼悲慘的事情,他們也就既往不咎來幫忙收拾一下。
聽到這裡,我頓時覺得自己真是禽獸不如,一點借口都想不出。
他們村的北大崗就是我們村的南大崗,她口中死掉的道士就是我見到的竇春碩。
他們關係不好的都會在這個時候來幫忙,而我是實實在在的見死不救。
事情發生的時候是十二點,也就是說我如果在晚上八點的時候如果來通知他們,這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想到這裡,腦海中浮現的是小女孩的慘狀,雖然我沒看見,但是聽了大嬸的描述,也不難想象。
我的眼睛不禁濕潤了。
大嬸見我被感動的哭了連忙安慰我:「你心眼真好,小夥子,別難過了,也許這就是命。」
我聽到大嬸說我心眼好的時候心裡格外難受,這話對我而言簡直是.……,就像用刀戳我的心一樣難受。
心裡五味雜陳的拉著慶臣往回走。
回到家裡我爸已經在做飯了,看到我六神無主的回來了也沒當回事,一邊做飯一邊問:「幹啥去了,咋不做飯呢!這都幾點了!我幹了一天活回來還得自己做飯。」
我彷彿沒聽到他說的話,喃喃說道:「出事了,死了三個,受傷的十幾個。」
我爸聽了我的話頓了一下說:「關你啥事,你沒看過今日說法和法治在線啊!哪天不死人,你能救得了幾個。」
其實我早就猜到我爸會這麼說,畢竟是親爹嘛!凡事一定會幫著我的,可是我還是很難受。
我爸看我沒啥反應繼續說道:「就算你去通知他們了,難道他們就能打過那個鬼東西了?你又不是大神兒,該咋樣還咋樣。」
聽到這我心裡一想,也是啊!我能做什麼呢!他們中午就另找他人了,大師去晚了,不全是我的事啊!提提精神,跟我爸吃飯,然後收拾一下睡覺,就像往常一樣。
滴答滴答滴答,時鐘的秒針的聲音響個不停,輾轉反側,腦子裡全是少了半張臉的小女孩形象。想看看幾點了,睜開眼睛就看到半張臉從棚頂掉下來,嚇得我啊的大叫一聲,用被子遮住頭。
我爸聽到聲音只是翻了個身,吧唧吧唧嘴跟沒事一樣又睡著了。
靜靜的聽著外面的動靜,安靜,除了我爸的呼嚕聲就是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我小心翼翼的露出眼角,環視四周,每每看到黑暗處就有小女孩的半張臉,猩紅的眼睛狠狠地盯著我。
嚇得我只好用被子蒙住頭靜靜的聽,就這樣直到聽見我爸起來做早飯的聲音,我才敢露出頭來。
等到我爸吃完去縣裡幹活,家裡就我一個人了,我不禁想起昨晚的事情,這麼大的我當然明白,昨晚我看到的小女孩一定是因為我心存愧疚。
就這樣過了三天,我知道,我攤上大事了。
連續三天我都無法入睡,自己能夠感受到非常的困,眼睛發麻發木,有時會疼,非常難受。
可是一閉眼睛腦子裡就浮現小女孩的樣子,夜裡睜開眼就能看到只有半張臉的小女孩向我撲來。
這天早晨我跟我爸說了事情的嚴重性,我爸到是很冷靜的說:「行,今天我到縣裡託人問問看誰會治這個病。」
上午十點一刻,我爸從縣裡請來一個大嬸,大約60來歲。
我當然心領神會,知道是來給我看病的。
大嬸進屋坐在我身邊,看了看我的眼睛,又讓我伸出舌頭看了看,又問我所見的髒東西有沒有跟我提要求。
我把現狀描述了一下,至於竇春碩的死和委託我自然隻字未提,畢竟貪生怕死這種事沒法跟外人說啊!更不想惹官司,自然全部隱瞞下來了。
就說了一個半張臉的小女孩兇狠的朝我撲來,什麼都沒說過。大嬸聽罷說:「這個事情不好辦啊!對方就是要你的命,沒商量的餘地。
這樣吧!我試試,行就行,錢憑賞,如果不行您就趁早準備後事。別的不敢說,在這個縣裡我治不了的,你再找別人也沒用。」
說完從隨身的袋子里拿出一些東西,交代我爸按照她的指示放在指定位置,小說里說讓東家準備法器的都是扯蛋,平常百姓懂個屁啊!
再說了,什麼都讓你自己準備了人家還怎麼賺錢。
給我爸的法器有貼符的剪刀一把,掛在房門上邊,靈符三張,一張放在枕頭下,一張貼窗戶,最後一張貼碗上,碗里放根針。
入夜時分,大約九點。
大嬸就拿著一個手鼓,一邊用手拍鼓一邊唱:
「哎~~日落西山哎!黑了天吶啊哈啊哈!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關,喜鵲老鴰森林奔,家雀撲蛾奔房檐,五爪金龍歸北海,千年王八回沙灘,大路斷了行車量,小路斷了行路難,十家上了九家鎖,還有一家門沒關,叫聲老鄉請聽言,敲起神鼓請神仙吶,哎咳哎咳呀!」
然後大嬸就渾身抽搐,質問那髒東西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接著指向貼了符的碗,讓我把碗里的水喝掉,然後把碗朝地中間一摔。
我聞言照做,結果窗戶上的符,還有地中間因為摔碗而飄落下的符都燃燒了起來。
大嬸見狀啊了一聲倒退好幾步,靠在牆邊。手指枕頭,我爸順勢一看枕頭在冒煙,趕緊拿起枕頭丟在地上,然後把枕頭下的符也掃到地上。再然後我跟我爸都看著大嬸詢問情況。
等大嬸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坐在炕沿邊跟我爸說:「大兄弟,我沒辦法了,替你家孩子準備後事吧。
錢我也不要了,你把法器的錢結了,一共500塊錢。」
我爸聞言先是一驚,我自然之道我爸肯定是被價格嚇到了,因為我也覺得太黑了。
但是我爸還是二話沒說,從兜里拿出500塊錢給了大嬸,還連說,「麻煩你了,求您再給我兒子想想辦法。
如果能治好我兒子,錢好說,哪怕我給您跪下都行。」
看到我爸這樣,我心裡別提多難受了,平時看我爸都是特別大男子主義的人,處事果決。
喝點酒更是誰都不服,天王老子都不怕的主,如今為了我竟然低聲下氣至如此地步。
想想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這麼大了還在家待著,雖然年輕時也曾出去打工,月薪900。
幹了一兩年,後來發現在外面吃飯,住宿,偶爾參加朋友同事聚餐,自己還會吸煙,根本攢不下錢,就是浪費時間,索性辭職回家了。
甚至去我爸的工地搬過磚,幹了幾個月就受不了那份苦,就在家待著,遊手好閒。
我想到這些不禁哭了起來,大嬸見我們父子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也不好拒絕,就說會儘力打聽一下還有哪些高人能行,但是希望不大,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說完便轉身離去。
大嬸走後我爸走到我身邊又安撫我一番:「沒事,兒子,明天爸再找找別人,你一定會好的,爸還等著喝你這小兔崽子的媳婦茶呢!還沒抱孫子呢!」
聽完后我一陣苦笑,我這麼大什麼好都沒給我爸帶來,竟給他老人家惹禍了:七歲那年大舅家蓋房子,我爸在大舅家幫工,人家買來做拉門的小軸承,我看著好玩就給踹走了一個。
八歲那年租房子住的時候,房東兒子在樹上掏了個鳥蛋,放在窗台上。一天我放學回家,看到屋子裡沒人就偷偷拿鳥蛋玩,一不小心給弄碎了,房東兒子回來后哭鬧不止,最後我爸給人買了好幾根冰棍才擺平。
九歲那年,我爸給我剃個頭,在農村父母給兒女剃頭很常見。結果鄰居家孩子笑我的頭像是狗啃的。我一時惱羞成怒就把他給罵了,結果,被人暴揍了一頓,我爸幹活回來後去了給鄰居家的孩子扇了個大耳光,因為這事鄰里關係很差,好幾年都見面不說話。
十歲那年……
十一歲那年.……
往事一股腦的浮現在眼前,我想,我爸之所以這麼慣著我,大概是因我五歲就沒媽了。
想到這裡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爸還以我是怕死,又是一輪安慰。這一夜,我再也聽不到呼嚕聲了,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撫他老人家。
第二天先後又請來了兩個人,聽說張半仙來看過都表示無能為力。這時我才知道給我跳大神的大嬸竟有個諢名「張半仙,」不同的是這兩人都先後表示,如果竇春碩道長在一定能治好我,只可惜.……。
不用說,我跟我爸相視一眼都明白了,竇道長就死在我面前。我和我爸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現在這都是二十一世紀了,得道高人在大城市都是鳳毛麟角,何況使我們這偏遠農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別說得道高人了,就連好點的醫生也只有小貓兩三隻而已。
送走這兩位后,我爸再也沒有寬慰我的話了,只是一聲不吭的坐在門檻上抽煙,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斑白的鬢角。
這時我才意識到,我爸已經老了,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從門口一邊繞過去,在我爸的對面席地而坐。
哽咽的說:「爸,這些年,您又當爹,又當媽,辛苦你了,你兒子我沒事的,死不了的,只是怕是不能再您老身邊照顧你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已經泣不成聲。雖然有努力控制,但是眼淚還是猶如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的落下來。
我爸聽了我的話也哭了起來,哽咽的問:「爸知道你這是撒謊安慰爸」
我幾乎是哭著說:「其實竇春碩道長死前給我指出過活路,他說,他說我與道家有緣,讓我去m市找他徒弟王銳修道。」
我爸擦了擦眼淚說:「修道就能躲過那個鬼東西?」
這下到把我問住了,詳細的解釋我一時半刻也編不出來,大概是集中精力編瞎話的緣故,原本激動的情緒也平復不少.
平靜的跟我爸說:「你想啊!人家都是能治詐屍的高人(在村民眼裡,詐屍也是鬧鬼的一種),人家是專業的,就像你,你啥房子不會蓋啊!是吧!只是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你。」
我爸聽完,站起身來,上來就照我後腦勺一巴掌,「小兔崽子,有招你不早說,讓你老子操心,趕緊收拾東西,爸送你去學道。」
我一聽趕忙拉著我爸的手,爸,你聽我說啊:「學道啊!不能拖家帶口的,這是六根不凈,而且一旦進入道門也不能隨便離開,沒個十年八年的也不能下山,即使下山了也不能主動來見您……」
因為我要現說現編,所以語氣很是緩慢,沒想到反而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給我爸一種很誠懇,捨不得家,捨不得他的感覺。
我爸一聽蒙圈了,忙問:為啥啊?
我早有所料,不急不緩的說:「六根啊!這是修道人的規矩,一見你就是還顧念親情,就是六根不凈,無法入道的話就沒辦法得到祖師爺庇佑,到那時就會繼續被這小鬼給折磨死。」
我爸一聽猶如被雷劈了一樣,喃喃的說道:「這是有救沒救,我這兒子都沒了啊。」
看著我爸在我面前來回踱步,肯定是一時難以接受。
沉默了片刻,嚴肅的對我說:「兒子,你還是得去學道,爸知道你活著就夠了,何況你這兔崽子在家也幫不上我什麼忙,等你將來得道了,除了這個鬼之後再回來看爸不就沒事了嗎!」
我一聽不禁感嘆:厲害了我的爸,你連道家祖師都想利用啊!利用祖師庇佑,然後修得道統,擊敗小鬼之後再還俗,你這套路夠深的啊!當然這只是我內心的獨白。
想到這我平淡的說:「行,既然實在沒辦法,咱們父子有緣再見吧……」
我說完,我爸就立即進屋給我收拾東西,雖說現在已經夕陽西下,但我爸卻絲毫不想留我在家過夜。
我知道,他是怕晚走一個小時我都會喪命.
我趁他回屋收拾東西,到倉房去把那天丟進去的軍用書包找出來。
心想答應道長的事我已經失信一次了,如果我能活到m市的話,就當贖罪了。
過了好一會兒還不見我爸出來,我進屋一看:「爸,你這是幹啥,咋還打上行李卷了,我去修道也不是去享福,何況人家道觀會有行李的,還有衣服,我帶兩三套可以了,道觀會有道服的。」
我爸一聽似乎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便不在收拾行李和衣服了。把炕沿使勁拽出個縫隙,從中間拿出一個手帕,打開手帕裡面是一小疊錢,全部是百元大鈔對摺的。
我爸哽咽的說:「是爸不好,沒攢住錢。全部家當也就只有這麼多了,這三千塊錢你拿著,到時如果不夠給家裡來個信兒,爸再給你寄。」
剛才在外面我已經哭過了,一聽這話頓時心裡又難受起來。
強忍著眼淚說:「爸,我就拿路費就可以了,人家是道觀,又不是藍翔,不收學費的,道觀里即沒商店,也沒飯館,帶那麼多錢我也沒地方花啊!
何況我是竇道長親自推薦,他們還不把我當大爺一樣供著啊!」
我爸一聽被我的話逗得噗呲一下,笑出聲了。
我爸堅持讓我都帶上,但是我知道,家裡就這麼多錢,已經入秋了,什麼時候賣莊家還不一定呢!因為秋收時糧商會壓價,所以很多村民都會壓著糧食入冬后,甚至開春再賣。
一旦入冬誰家也不會修房子了,到時瓦工活也沒有了。說句難聽的,他老人家在家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最終我爸拗不過我,我只拿了一千塊錢,就出發了,本來我爸堅持要送我到車站,但是我堅決拒絕了。
理由是我受不了這離別的傷感,倆大男人在車站哭的稀里嘩啦的太丟人了,如果你堅持要送,我就不走了!
我爸一聽我這話,只好棄子投降。
這事引用周星馳的一句對白,「本人生平說過無數個謊話,但是這一個,我認為是最成功的。」
我不知道天仙宮能不能救我,更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著到天仙宮.
我說這個謊言的初衷,只是不想死在我爸的眼前,因為我想象不出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心欲絕。
如果我能死在外面,至少會給我爸一個心理安慰,一個渺茫的希望,所以我只需輕裝簡行,因為我覺得,自己最多還能活幾天。
就這樣,我帶著一千塊錢、身份證、手機、三套衣服,一個軍用破書包,開始了我的奇妙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