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蘇澤領著他從一條狹窄的小道里走去。牆壁上有些水漬,地上也有些積水。是多年沒有維修的原因。
蘇澤隨口道,「說起來這其中的設計,也有張憲幫忙的部分。」那時的張憲意氣風發,只是她不曾見過這個所謂的姑父。
趙綾回想起,「我皇祖母的柳家便是最通曉這些的,只是我皇祖母不喜歡這些。」
地上全是水,蘇澤率先爬到一個台階上,伸手拉了她過來。「許是積了些雨水。」
不過往前又走了些遠,爬上台階,竟是到了山中。「這個地道有好些出口。這有這一個出口,別的出口都有用,只是這一個是我留在看風景的。」
這裡正是昔日梅花盛開時,蘇澤將她領來的那座山。那個冬天,花開遍地,漫天紅霞,無數的紅梅盛開。他將這一處留下來看風景,確實是有道理的。
怪不得蘇澤敢在衛國的土地上,將她帶到這綠竹小院來,這裡是他可以全身而退的地方。
蘇澤看向一片綠瑩瑩的田地,「此時雖然沒有梅花,但幽靜小道,田園風光,也是不錯的。」
一面的綠色映入眼底,視野開闊至極,稻苗隨風飄動,連空氣中也帶著太陽和土壤的氣息。
趙綾從田埂上走過去,蘇澤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半山亭,「我們去山上坐坐。」
趙綾嫌爬山累,便道,「那麼高的山!」
蘇澤卻道,「我背你就是。」
他便已經背著她從山上走去。蘇澤微笑道,「我這一顆真心,你這些年,可算是瞧見了。」
她回想起那年的雪花飄落,回想起那年的點點滴滴,那時蘇澤就問她,可看的到一顆心。只是她是個傻子,這些年迷霧遮住了眼睛。她摟住她的脖頸,她現在也是一無所有,只有那顆真心給他了。
……
入了夜,山中便涼起來。婢女搬了竹椅出來。蘇澤問,「喝杯茶?」
趙綾笑了笑,指著他道,「我今日爬山累極了,是睡得著的。你就不要給我放什麼安神葯,喝的我第二天早上頭痛了!」
蘇澤也笑起來,「去準備些涼茶來。」
「瓜果也切些來!」
山中的日子最是安靜,靜的只能聽見風吹竹葉的「瑟瑟」聲,和夏日裡無盡的蟬鳴聲。
春賞百花,夏聽蟬鳴,秋日望月,冬日品梅。這山中一年四季都是這般美好,沒有世俗打擾,也沒有權貴打擾。怪不得這世上有那麼多的隱士,拋下了名利富貴,尋找一座山,便去隱居了。
蘇澤搖了幾下蒲扇,笑嘻嘻的道,「明日送你一禮物。」
「是何?」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趙綾索性不再問了。
趙綾端起一杯涼茶,躺在皎皎的月色下,清風徐來,很是愜意。
或許這世間的美好,這萬物的美好,能使人忘卻憂愁。或許這些才是他帶她來到這裡的真正目的。這裡是一個療傷的好地方。
那夜之後,蘇澤卻一日沒有回來。
問過他身邊的暗衛確也尋不到蹤跡。眼下畢竟是在衛國的土地上,他堂堂一個晉國太子,兩國之間本就有矛盾,她自然是有些放心不下。
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尋思著他會去何處。昨日蘇澤說起要送自己禮物,可是與這禮物有關。
等到了傍晚時分,蘇澤還不曾回來。趙綾便徹底有些慌了,仔細問過蘇澤的人,中間還是有一兩個知情的人。那人說,殿下是去了過去的蘇相府里。
他去府里作何?難不成是去取那隻簪子了?
許多年前,蘇澤第一次帶她離開金陵城,到了揚州,他為她買下一隻蝴蝶簪子,後來喂她喝了忘記的藥水,所以將那支簪子埋在了蘇府里。前不久,她曾找他要過那支簪子,他既說要給她驚喜,必定是去取那支簪子了。
可是這樣久也還不曾回來,定是出了什麼事?
趙綾命婢女好生照顧忌兒,便披了一件深灰色的斗篷,做了馬車從山中出去。馬車行到京中最快也得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里,太陽漸漸落下去,天色也暗沉了。
蘇相府中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皆是拿封條封著,大鐵鏈子鎖著。
趙綾心中隱約知道什麼,卻還是咬咬牙去面對一切。
命幾個隨從入府看看,隨從從牆院翻進去,去了許久也不曾出來。她心中的預感也就更加強烈了。
趙綾掀開馬車車簾,從車上走下來。
她重重的拿鐵鏈子扣了幾下門,門果真開了。
迎面而來的正是顧北城,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龍紋錦袍,腰系玉帶,配了紅寶石點綴。他緊珉著唇,犀利如刀的目光看過來。
趙綾卻是笑起來,咯咯大笑,「我就知道,我沒有那麼容易走掉!」
「朕不會放你走的!」顧北城只是咬牙道。
她也懶得管他說什麼,只是問,「蘇澤呢?」
顧北城嘴角一揚,「自然是在朕手上。」
「朕要殺他好多回了,可是他卻一直扮頹廢,還給朕幾分利益,所以才留著他到今日。若是早知今日,朕定是要殺了他,永絕後患。」
趙綾徑直往蘇府中走去,蘇府她也是熟悉的。經過池塘邊,小時候出宮玩耍,多半是在這裡,那時候蘇相大人下了朝總是坐在那邊的釣魚台釣魚。她便覺得自家養的魚有什麼好釣的。蘇澤卻總說,父親大人沒有時間去山中垂釣,能在府中過過癮也就不錯了。
她抿著唇,面色哀哀,可是蘇相就死在了那片池塘里。
物是人非。
趙綾繼續走,走到蘇澤過去所住的廂房裡,幾年不見,這裡已經是荒草雜生。她撿了一根木棍,撥弄開那些雜草。才算是有一條路可以走進去。
她走到一棵大樹下,蹲下身,開始挖那些土,沒有鏟子,沒有鋤頭,她便拿手扒。
她不想管顧北城,也不想管他身後的侍從,也不想管此刻多少雙眼睛看著她,她只是低著頭,一個勁的挖著。
地里有些碎石,挖著挖著,手指也挖出血來。但她毫不理會,只是儘快的去挖。
顧北城衝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在做什麼?」
她只是揚起頭來一笑,微微一笑,像是水上的漣漪,越暈越開。只是這樣一個笑,卻像是千言萬語。只可惜這千言萬語都不是對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