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3)
雖說是角落,但由於整棟樓的玻璃牆設計使得角落也不乏光線,倒是增添了幾分明暗交替的趣味。特製的玻璃使得樓外的人無法看到樓內,而樓內的人卻可輕易看到樓外。室內也根據布置多處裝有低矮的磨砂玻璃屏風,給予顧客充分的私人空間。可以說那個角落是整家咖啡館最幽靜,同時也是視角最好的位置。
溫顏不愛喝咖啡,高考後一直苦於生計,也一向鄙視宋、秋二人打著「文藝」幌子的燒錢行為,並沒來過c.e.咖啡,卻也耳聞過這家坐落於cbd,與各類絲瓜條一樣的寫字樓為鄰,卻自顧自在這寸土寸金的地界像個矮冬瓜一樣盤踞著的咖啡館。c.e.以低調奢華著稱全球,是國際名流富賈的寵兒。咖啡館實行會員制,會員的基本要求很簡單——持有自身名義的黑金卡。c.e.不接受現金付款,只認會員消費,所以一般人連進門看看的機會都是沒有的。而這個角落更是唯獨持有vvip的會員提前一個月排隊,才能預約得到。
此刻,溫顏更是好奇這次的「奇才」醫生究竟是何方妖孽,能這樣揮金如土。
像是感受到周遭正在用只能在動物園,才能看到的眼神打量自己,溫顏下意識掃了一眼四周,男男女女幾乎都身著正裝,大方得體,頓覺自己與所處環境格格不入。她在做了幾個深呼吸后,強行壓制住內心的仇富情緒,又反覆自我安慰沒有人會認出自己,也就挺直了腰板,理直氣壯起來。
隔著幾張桌子的距離,溫顏隱約看到那個角落的位子上已有一個男人落座。那男人並不如同以往的對象一般緊盯來人,只是側首看向室外,桌上已有一杯咖啡,像是等候多時。
溫顏在那角落剛剛站定,那男人清瘦的身影隨即映入眼帘。
只見那男人衣著隨意,米白色麻質半開襟圓領短袖上衣和深灰色休閑長褲,寬鬆的質地造成的褶皺竟與高雅的環境並無半分違和感。身姿挺拔卻透出些許慵懶,手指白皙而又纖長,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沙發扶手,看上去倒自成一派風流。
短髮利落乾淨,輕薄的額發自然服帖。膚色比常人更白,陽光下看更是有種病態的蒼白。因為逆光的緣故,眼睛看的並不真切,只覺高起的眉骨將那眼窩架設得極為深邃。顴骨因為消瘦的原因,而略顯得有些凸出,鼻樑高挺,將瘦削的側臉勾畫的更為稜角分明。薄薄的唇在嘴角不經意的向上揚起,天然的亞麻發色讓他頗有幾分混血兒的異國風情。
可以毫不含糊地說,這個男人只一張側臉就足以勝過溫顏所能記得的包括宋皓晢和秋白在內的所有男人甚至女人,儼然是名家畫中的美人,神秘而不可思議。
溫顏久久看著眼前那個身影,竟一直沒有回神,愣愣地站在桌前忘了坐下。眼前的男子目光仍駐留在室外,似乎並未察覺溫顏的到來。
一旁剛剛為溫顏引路的服務生耐著性子陪站在她身後,眼看著兩人僵持不動,又不好自行走開,秉持著業界良心向溫顏屈身伸手示意溫顏落座,這才打破了之前的尷尬氣氛。
「溫小姐,鳳梨沁是否需要現在奉上給您?」待溫顏入座后,服務生畢恭畢敬地問。
「啊?噢,好的,謝謝。」溫顏一臉難以置信地目送服務生走遠。她無法想象眼前這位「奇才」先生竟能如此體貼,預先點單時就能這麼精準地照顧到未曾謀面的自己。但轉念一想,自己不喝咖啡愛喝鳳梨汁的習慣或許只是徐含玉事先告知「奇才」先生的,也就不做多想。
果汁很快就上了桌,僻靜的角落又只剩下溫顏和眼前的男人兩人。尷尬不知不覺蘸了些硃紅色的染料,爬上了溫顏的臉頰和耳根。或許是眼前的男子太過迷人,讓從小在帥哥堆中長大的溫顏有些失態。
昨天和今天上午,溫顏還在納悶自己為何會對這次相親,難得的長時間緊張,甚至還有些期待。要知道在她的相親史上,也就只有為了確認第一個重量級人士的身份,而在洗手間給徐含玉打電話的時候,緊張期待了幾秒鐘而已。她原本猜測,或許是自己從小就特別變態地喜歡醫生,像是她媽媽……但絕不包括宋皓晢!而此刻她才徹底覺悟——對象是一個哪怕自己是瑪麗蘇女主把刀架在作者脖子上,也不見得會遇得到的,自己一見如故再見傾心、三見沒意外的話就「奮不顧身」的洋氣高富帥。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二十五年來,溫顏在宋皓晢和秋白眼裡一直都是改革開放前保守華國女性的生動還原。當然這只是在那什麼觀念上。
況且,昨天徐含玉說的那些關於「奇才」的隻言片語,加上今天上午溫顏在網上看到的一系列信息,莫名就讓溫顏聯繫起了一個人,一個溫顏想見卻不願再見的人。
土豪沒配成,自己倒成了村姑。
第一印象如此,註定失敗。溫顏低頭看著辮子上的蝴蝶結,頓生一股強烈的挫敗感,掃空了之前難得一見的少女情愫。
時間一長,溫顏漸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並不敢直視對方,只是低頭默默盯著杯子,餘光不自覺的掃到對面,兩手不知所措的放在身側,手心沁出一層汗。
溫顏只要一緊張,手心就會先冒汗。
終於,溫顏將手上的汗在褲子上輕輕蹭了蹭,就著吸管啜了一小口果汁,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對方,剛想開口問好卻見那男人將目光從室外收回,此刻正毫無顧忌地盯著自己。
男人的這一舉動,彷彿是在故意挑逗著眼前這個緊張忐忑得面紅耳赤、嘴巴一張一合卻忘記發音的、似是剛犯下彌天大錯的溫姓小學生。
溫顏這下看清了那男人的正臉,長得比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樣子更為高明。與下眼眶少許的青黑作為對比,他的眼眸清澈,眼神柔和而明朗,驅散了之前側臉過分尖銳的稜角所帶來的一切冷漠和疏離。最神奇的是,這其中還有幾分溫顏說不出的熟悉溫度。
正當溫顏不顧被對方誤解為套近乎的想要主動提問是否在哪裡見過時,那男人及時地開口了。
「小寒,別來無恙。」聲音清朗而富有磁性。
就在那聲音通過空氣介質傳遞到耳中的那一瞬,溫顏如同被人當頭棒喝,臉色由開始的緋紅瞬間變得煞白,眼神也從先前的誠懇欣喜急轉直下,泄露出兵荒馬亂,最終化為長久的空洞無神。
那一句話溫柔得如同一記悶雷,久久迴響在溫顏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