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豪森
遠方的敵人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越來越近,那腳步聲震天動地,每踏一步,彷彿地動山搖。他們穿著灰色的鎖甲,舉著盾牌,拿著長矛,他們的眼神里充滿殺戮、冷酷。
大將軍一聲令下,萬箭齊發,遮天蔽日。敵人舉起盾牌,遮擋箭雨。一陣箭雨之後,倒下一些人,但他們無所謂,繼續邁著整齊的步伐,一點一點接近。
又是一聲令下,箭雨傾瀉而下,這次,敵人惱怒萬分,他們舉起盾牌,遮擋這一波箭雨之後,不再踏步前進,而是發起了衝鋒。
大將軍在坐騎上一揮長槍,衝鋒號角吹響,騎兵們身著金色的板甲,腳下披著戰甲的戰馬揚起灰塵,騎兵們怒吼著,沖向敵人。
長矛與長槍碰擦火花,戰馬又踢又踏,落地的騎兵拔出彎刀,與敵人殊死肉搏。
鮮血染紅大地,到處斷肢殘臂。當太陽從發白的圓盤變成如鮮血一樣紅時,戰鬥依然繼續。這時,左翼那裡一聲震破耳膜的怒吼,山頂上出現一頭怪物,那怪物有著橢圓形的腦袋,綠豆般的眼睛,黏糊糊的身子靠著強壯的四肢支撐起來,怪物張開翅膀,遮住了太陽。
大將軍大喊一聲,弓箭手調轉方向,射向左翼上空。怪物毫不在乎,箭尖碰到它黏糊糊的身體,身體表面陷下去,靠著彈性,緩衝了箭的衝擊力,身體迅速恢復原狀,箭紛紛掉落。怪物飛下山來,弓箭手們被怪物的四肢、翅膀掃過,像是稻草一般,四處飛散,落到地上時,弓箭手們非死重傷。
大將軍拍馬前進,步兵沖了上去,不料前方的敵人又發起了衝鋒。
它等的就是這一刻,它早已不耐煩,爪子陷入泥土,翅膀全力張開,怒吼著,那吼聲回蕩在山谷,彷彿要震碎山石。它全力俯衝,敵人將長矛投向它,它毫不在意,鱗片像盔甲一樣包裹著他的身體,長矛刺不穿它。它落到地上,又是用尾巴甩、又是用前爪掃,敵人像秋後的落葉,飄在空中,不斷落下。
怪物看到了它,咆哮著,它毫不示弱,發出更大的吼聲,兩邊的士兵紛紛捂住耳朵。怪物展開翅膀,它也展開翅膀,沖向對方,它們在空中相遇,猛烈地撞擊,怪物的身體縮了進去,又彈了出來,它被彈開,扇動翅膀,怪物飛到它的右側,它甩了下尾巴,調整平衡,向著飛撲而來的怪物狠狠抓去,怪物的彈性身體被抓破塊皮。怪物嘶叫一聲,從左側又出現一隻同樣的怪物,飛撲上來,撞到它的後背,前面那隻怪物伸出橢圓形的腦袋,張開血盆大口。
「啊啊啊啊!」孫光龍揮舞著雙手,尖叫著,睜開眼睛,不停喘氣。
又是夢。幾天來,他經常做噩夢,每次都是汗津津地醒來。瘋老頭也被吵醒了,坐起來,向他眨眨眼。
塌鼻子的獄卒飛快地打開牢門,捂著鼻子,破口大罵:「小瘋子,關這裡的都變成瘋子。再叫小心我揍你!」
孫光龍喘著氣,地牢又熱又悶,還很潮濕。他問道:「能讓我出去,打點水,洗個澡嗎?」
塌鼻子扔進來一個桶,罵道:「順便把牢房也打掃了。」
孫光龍來了之後,獄卒們就把打掃地牢的工作扔給了他,給他上了腳鏈,防止逃跑。孫光龍默默接下這些工作,他表面上順從,在這過程中,尋找逃跑的機會。
孫光龍來到一塊空地。這裡雖然在地底,但能聽到嘩嘩的水流聲。他循聲望去,地下河的水流很急,拍打在空地邊緣泛起水花,空地的一邊是岩石壁,被鑿出幾個洞用來裝火把,因為火把照明範圍有限,水流的盡頭一片漆黑,彷彿一個大怪獸張大嘴,把水喝進去。
空地上是一座木屋,孫光龍走了進去,裡面是個浴室。這裡是給獄卒用的,為了圖方便,獄卒允許孫光龍在這裡取水。木屋內用木板隔成一個個小房間,推開小房間的門,裡面擺放著木桶,房間下面有個水槽,水槽順著地勢造,洗澡清掃后的污水通過水槽流到地下河的反方向,以確保水源不被污染。
如果我當初裝備了水系魔法就好了,淹死他們。孫光龍時常這麼想。地牢的獄卒共有6個,每天輪換3人,自從孫光龍打掃地牢后,他們又清閑了不少,成天吹牛、玩羅斯特象棋。
孫光龍打滿一桶水,2個獄卒正在玩羅德斯象棋,塌鼻子獄卒在一旁觀戰。他塌鼻子捂著口鼻,沖孫光龍嚷道:「臭死了!快點打掃!」
孫光龍呵呵笑道:「好的,遵命。」
刀疤臉獄卒揮揮手:「你該早點來,這樣我們就輕鬆多了。」矮個子獄卒聳聳肩,冷笑道:「你千萬別像他那樣發瘋,不然我們又苦了。」「小瘋子照顧老瘋子。」塌鼻子獄卒最後說了一句,3人哈哈大笑。
孫光龍拿著水桶沖洗地面,邊沖洗邊對坐在床上的瘋老頭說:「老爺爺,你別亂走動,我先把房間打掃完,再給你擦身子。那麼髒的房間,他們真不人道!」
瘋老頭只是在那裡傻笑,看著污水流向房間的排水溝,嘴裡嘟囔著:「好玩,哈哈,好玩!」
「唉,真可憐。」孫光龍嘆了口氣,默默打掃完房間。
當孫光龍再次走進房間,他拎著木桶,拿著布,小心翼翼地走到瘋老頭身邊,說道:「老爺爺,你放心,水桶和布我都清洗過了,我來幫你擦洗身子吧。」
瘋老頭坐在那裡,一股惡臭熏得孫光龍想吐。他刷洗瘋老頭的背脊,上面的泥垢和污物積了厚厚一層。
「那群羅德斯瘋狗,簡直不把你當人看。」孫光龍咬牙切齒地說道。他用力擦洗,瘋老頭沉默著不搭理他。
「對了,我又做夢了。這幾天都在做可怕的夢。」孫光龍在瘋老頭安靜的時候,把他當作傾訴對象。他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對他來說,那些夢實在詭異,詭異得真實。有時候他醒來時,甚至覺得自己嘴裡有血腥味。小瘋子照顧老瘋子。他想起塌鼻子獄卒的話。他需要有人傾訴,他下決心,絕不能發瘋。
「在夢裡,我不是我自己,我有了翅膀、厚厚的鱗片,我的叫聲震天動地。」孫光龍回憶著夢,說道,「對了,今天的夢裡,有好多騎兵、弓箭手,黑壓壓的,他們的盔甲我都沒見過,但他們的臉都和我一樣,是黃皮膚。他們拿著彎刀,我見過那彎刀,在老家,有些人還在用。」
瘋老頭抓抓頭髮,那裡面跳動著虱子。孫光龍抓抓皮膚上的紅點,他被虱子咬了。
「來,把手給我。」他拉過瘋老頭的手,鐐銬叮噹作響。他仔細擦洗著瘋老頭的手臂。
「你幾歲了?」瘋老頭突然說話,但沒有看孫光龍。
「你在和我說嗎?19歲了。」孫光龍擰乾布,他不知道瘋老頭是自言自語還是真的和自己在說話。
「魔龍狂舞,青龍升天。」瘋老頭說出這句話,依然不看孫光龍。
孫光龍停下手裡的擦洗工作,蹲在瘋老頭的身前,用一隻手在瘋老頭眼前晃:「到底瘋沒瘋啊?喂,你說的到底什麼意思?」
「你的吊墜是你媽媽給你的?」瘋老頭的眼睛突然閃出銳利的光,孫光龍從這眼神中,感受到一種壓迫力。
「你來自落日行省,你是魔法師。」瘋老頭的話邏輯清晰,與在污物里睡覺吃飯時瘋瘋癲癲完全不同。
孫光龍瞪大眼睛:「你到底是誰?」
瘋老頭突然抓過孫光龍的手,反擰到背後,一腳將他踢倒在床沿上,踩住他的背。
「你幹什麼?!」孫光龍大叫起來,「你在裝瘋?」
「沒錯!裝瘋賣傻3年了。老爺爺?我有那麼老嗎?」瘋老頭把空餘的手按在孫光龍的腦門上。
孫光龍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像有水在沸騰,頭越來越痛,又昏昏沉沉,他的喉嚨發乾,他想喊,卻喊不出來。一會兒他又覺得發冷,身體微微顫抖,渾身的力氣像逐漸被抽干。
「你做了什麼……你到底是誰?」孫光龍的身體癱軟下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
「我只不過奪取了你的兩個魔法,沒打算殺你。」瘋老頭鬆開孫光龍的手,任其癱倒在地,他一揮手,原本固定鐐銬的牆面直接脫落一塊,他站了起來,「沒想到,你去學習魔法,更沒想到你會關進來。」
他回頭看了看孫光龍:「也許這就是命運。你命不該絕,你遇到了我。不過,聽著,警告你,今後不準再學魔法,去找個地方隱居吧。」
孫光龍突然很想笑,一個裝瘋賣傻的老頭,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被關在地牢,卻叫我找地方隱居?
「你誰啊?」孫光龍冷笑一聲,「利用了我,好歹讓我知道你的名字。」
「豪森。」瘋老頭吐字清晰。
豪森?孫光龍在昏倒前,聽到了這個名字。3年前殺害霍蘭院長的豪森?他的腦袋已無法運作,他無力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