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要求

  了悟從了清房裏出來後,連夜寫了拜帖讓小沙彌送到了山下的國寺去。


  了悟聽聞玄空遠遊去了。可是,直覺告訴他,玄空肯定沒走遠。隻不過不想見王宮裏的人罷了。


  不管將後來如何,眼下一定要替吉祥求來冰蟬不可。


  ?

  此時此刻,如玉正皺著眉坐在案前。他看著案頭的密旨,牙齦咬了鬆,鬆了咬,反反複複無數次。父王的旨意他明白,宋國的條件看上去也十分合理。可是,如此針對雅國,現如今的如玉做不到。


  他來到雅國已經月餘,遇到了一些投脾氣的人,雅國與他已經不再是政治邦交那麽簡單了。


  “王子,可有什麽煩惱?”如玉的貼身侍衛高瞻觀察了許久,忍不住問。


  如玉歎氣,“父王的旨意已經來了,讓本王子回國成親。”


  高瞻驚訝,“大王不是讓王子前來求娶吉祥公主麽?怎麽……”


  如玉捏著眉心,閉上眼睛,長舒口氣,“求娶吉祥是本王子的意思,父王從未有如此旨意。”


  的確。來雅國求親本就是如玉自己的意願,當初風國大王不過是想讓他前來探探雅國的虛實,並未想真正和親。


  高瞻明白了,點點頭,“如此,那王子不如趕緊回國。免得大王苦等。”


  如玉搖頭,睜開眼,“但本王子想弄清楚的,想做的,一件都沒辦完。怎能離開?”


  高瞻在心底歎氣,如玉王子的事情他雖然不是完全清楚,但也知道不少。當年那件事情,即便大王掩蓋了又掩蓋,但多多少少大家還是聽聞了一些的。


  難道,時至今日,如玉王子還是不能放下麽?

  高瞻擔憂的瞄了眼如玉。


  如玉垂首將密旨放到燈火上,看著它一點點的變為灰燼。


  “聽說吉祥還差冰蟬做藥引子,你找人快馬加鞭,務必從國庫裏調出一隻。”隨後,如玉扔出一隻玉佩,“拿著這個,若有人問,就說是本王子急需。剩下的事,本王子自會向父王稟明。”


  高瞻接過玉佩,低著頭退了出去。


  如玉揉了揉太陽穴,頭疼了起來。最近可能是受了風寒,身體始終不大舒爽。


  看著暗沉的黑夜,還有那輪彎月,如玉似乎又想起了那雙好看的眼睛。隻可惜……突然,如玉臉色陡變,陰沉起來。


  若不是自己疏忽大意,她也不至於……


  再多的後悔也換不來當初,再多的歎息也找不回逝去的曾經……


  “王子,芙蓉郡主求見。”守在門外的小廝突然說道。


  如玉的神思被拉回,他愣了愣,這麽晚,芙蓉來幹什麽?

  “快請進來。”


  片刻後,芙蓉跨步進來,看了看如玉疲憊的臉,她驚訝地瞪大眼睛,“你怎麽了?是病了?”


  如玉一笑,“無礙,郡主不用費心。不知郡主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芙蓉看如玉一臉調笑,無所謂的撇了撇嘴,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榻上,“本郡主沒事就不能來麽?”


  “當然不是。”如玉轉身倒了杯茶遞了過去,“郡主想何事來,如玉都非常歡迎。”


  芙蓉滿意一笑,喝了口茶,“上次找你的事,辦了麽?”


  不久前,芙蓉就來找過他,找他詢問神醫下落。可是,神醫向來行蹤不定,他實在無能為力。


  “已經派人去找了。估計不久就能找到神醫吧。不過……”他頓了頓,芙蓉好奇的看過去,良久,他接著道,“不是已經找出解藥了?缺的冰蟬,我已經派人回國取了。不久就能到。你還找神醫作何?”


  聞言,芙蓉臉一耷拉,垂下眸來,“我問過白逸,他說小姨這次小產非同小可。可能,再也不會有孩子了。白逸對此也束手無策。小姨多可憐啊?我想神醫也許有辦法,因此……”


  如玉不由得皺起眉,他沒想到會這麽嚴重。頓時對害吉祥的那個人,又加重的一分恨意。


  “芙蓉,別著急。我一定會找到神醫,治好吉祥的。”


  這是如玉第一次喊芙蓉的名字,一瞬間,芙蓉扭過頭,盯著如玉。後者被看得愣住了。


  “怎麽了?”如玉輕聲問。


  芙蓉回過神,臉發燙起來,“沒,沒什麽。”


  突然,芙蓉又轉過頭,看著如玉,“如玉,你真的很喜歡小姨麽?你……能不能喜歡我呢?”


  她問的突然,如玉嚇了一跳。雖然芙蓉不拘小節,但是這樣直接的女子還是很少見。


  如玉愣了半晌,最後也沒說出半個字。


  芙蓉早在說完之後,害羞地起身跑了。


  如玉盯著空蕩蕩的大門,看了很久,沉默,歎息,最後笑了。


  ?

  翌日。


  太陽剛剛泛起魚肚白,藏經閣周圍還繞著層層水霧,顯得仙氣繚繞。一個小沙彌,抱著掃帚飛快地跑了過來,竄進藏經閣。


  “了悟師兄,國寺來人請你了。”


  正趴在案頭,翻譯經書的了悟,聞言,抬起頭看了看。


  忽然間,他眼睛睜大,激動地站了起來,“當真是國寺的師父?”


  那小沙彌猛點頭,“是的。師兄你真了不起,沒想到國寺的禪師親自來請你。”


  了悟看了眼小沙彌,趕緊整理好僧袍,大步流星地出了藏經閣。小沙彌跟在後邊兒,準備去見識一番。


  大雄寶殿裏,已經站了幾個長老。慧明禪師也在。


  了悟依次行了禮後,看向了那個國寺禪師。


  “福緣寺了悟見過禪師,阿彌陀佛……”


  那禪師將了悟上下打量一番,笑著點頭,“果然氣度不凡。早前聽師兄說起你,貧僧還猶然不信。現在見到了,嗯……的確不錯。聽聞你通梵文,懂佛理,不知可都看過什麽經文?”


  了悟有些詫異。他拜帖不是求冰蟬的麽?怎麽問起經文來了?不過,也不敢怠慢,忙老實回複了一番。


  聽完了悟的回話,那禪師更加滿意的點頭,“沒想到,我佛家真的出了此等天才。實在可喜。慧明師父,福緣寺當真福緣不淺呐。如此,你就跟去一趟吧。”


  了悟點點頭,看了看慧明,後者對他也笑著點點頭。於是,了悟便轉身跟著那禪師離開了福緣寺。


  走了許久,都過了午時,牛車才在國寺門口停下。


  禪師下了車,緩緩往前走。了悟忙跟上。


  國寺大門早就敞開,一眾僧侶站在兩側,垂首迎接。


  正當中,站著個身著白色僧衣的年輕和尚,正笑眯眯地看著了悟。


  禪師走到白色僧衣和尚麵前,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玄空師兄,人給你帶來了。”


  聞言,了悟驚訝。眼前這位就是玄空禪師?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怎麽看玄空年齡也不大,跟傳聞中的,一點兒也不像。


  玄空上前拉著發愣的了悟,轉身往裏走,邊走邊說,“早就聽說了你辯經時風采,今日一見果然器宇軒昂。我非常滿意。”


  了悟還是有些懵,沒反應過來。傳聞中老神在在,高高在上的玄空竟然是這樣子的麽?

  不一會兒,了悟便被玄空拉著來到了禪房。玄空放開了悟後,徑自倒了杯茶,遞了過去。隨後又將蒲團拍打了一番,示意了悟坐上去。


  等兩人麵對麵,都坐下後。玄空才長舒一口氣,大喝了一口茶。


  “許久沒有如此高興過了。了悟,若是本禪師早去見你就好了。”


  了悟此時才回過神來,有些惴惴不安地看著麵前的玄空。即便玄空於傳聞中有些出入,但好歹是國寺方丈。決不能在他麵前放肆。


  玄空看見了悟的神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別緊張,本禪師又不嚴肅,放鬆。”說完,他從身後取出一本經書,遞到了悟麵前,“這本是本禪師最滿意的一本。”


  了悟垂首,一驚。這不是自己不久前翻譯的《圓覺經》麽?


  “阿彌陀佛,是小僧知識尚淺,翻譯的還不是太好。”了悟雙手合十行禮。


  玄空搖搖頭,讚許地看著了悟,“不,翻譯的很好。甚至那些譯注都恰到好處。”他的眼神越發明亮起來,對了悟的讚賞毫不吝嗇。


  了悟有些受寵若驚,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方丈謬讚了。”


  “本禪師從不打誑語,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其實,老早就想去拜會你。隻是一直有事忙不開,昨晚收到你的拜帖,真是喜不自勝,今早就差人去接你。一見麵,真是一見如故。”


  了悟更加受寵若驚,手都不知該如何擺好了。隻剩下低著頭,紅臉。


  玄空對了悟越來越喜歡,越來越欣賞。如今後輩當中能堪當大任的太少太少,而了悟卻是後起之秀中的精品,絕不可錯過。


  看著了悟那雙湛藍色的眸子,玄空突然眼神複雜起來,雖然他不介意,但這世上世俗之人太多,這孩子一路走來該是多辛苦,他明白。玄空有些心疼了悟。


  “出家人乃方外之人,不問前生不尋來世,一心向佛,一心向善,這就夠了。了悟,本禪師想問你,你可想過,山外之山,海外之海,天地廣闊,到底有多少經書?”


  聞言,了悟頓住,這個問題他當真沒想過。他抬起頭,詢問地看著玄空。


  後者笑了笑,站起身,“本禪師和你一樣,自幼長在寺廟,三歲誦經,五歲翻譯,十歲便將雅國所有寺廟走了個遍,到了十五歲就當上了主持。時至今日,我已經二十有五,可是山外之經,海外之文,見所未見。實在覺得不甘心。”


  了悟點點頭,能夠明白玄空的感受。他也曾想過要看遍天下的經書,翻譯完世間的經文。這種夢想,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玄空看見了悟的眼神,很是欣慰。這個人與他一樣,有著同樣的夢想。


  “因此,本禪師想去海外取經。”


  聞言,了悟驚訝地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玄空。當初,就算再怎麽想,了悟也從未如此想過。他覺得雅國、風國、宋國、孚國、比國、興國,這六國能走遍已經不錯,還有北方的犬戎,最南邊的夷方,這些國家的廟宇都拜過,經書都念過,足矣。但沒想到,玄空的理想更遠大。


  了悟頓時,醍醐灌頂,仿佛打開你了新的世界之門一般。


  “這……海外指的是……”


  玄空從書架上再取出一本經書,遞給了了悟,“佛祖的故鄉——天竺。”


  了悟點頭,果然!這真是讓人驚訝!

  “不過,本禪師現在去不了。”玄空頗為遺憾地低下頭,歎息。


  了悟忙問,“為何?”


  “其一,大王不批準。國寺不可一日沒有方丈;其二,我一個人出行有諸多不便,還需帶著一個幫手,可是遍尋全國……”言至此,玄空看了看了悟,笑了笑,“現在讓我找到了;其三,遠去天竺需要準備許多東西,現在還未準備齊全。”


  了悟愣了,聽玄空的意思,是想帶著自己?


  “好了,不說這事兒。你今日來所為何事?”


  玄空話題轉的太快,了悟一時沒跟上,又愣住了。須臾,他才想起此行目的,忙起身稽首,“小僧此次是想向方丈求藥。”


  不料,聽完後,玄空大歎一口氣,“我說了悟,你怎的如此糊塗。沒聽說女人是禍水麽?”


  了悟抬頭,看了看玄空,臉又紅了不少,“禪師,小僧隻是不忍公主受苦……”


  “借口!”玄空翻了個白眼,一臉恨鐵不成鋼,“那其他和尚怎麽不來求藥?偏就你來了?你老實說,是不是喜歡公主?”


  了悟閉嘴,不再說話,可他仍舊跪在遠處,不起身。


  玄空又歎了口氣,將基本經書扔在了了悟麵前,“一天之內,替本禪師翻譯這幾本,如果能完成,冰蟬就給你!”說完,玄空轉身離開。


  了悟看著麵前那四五本經書,慢慢拾了起來,轉身坐到案前,開始翻譯。


  隻要能救吉祥,做什麽都可以。


  躲在門外的玄空,看到眼前場景,眉頭深鎖。


  自古以來,和尚動情沒一個好下場的。這女人,是絕對不能沾染的老虎啊。了悟,你何時才能真正悟出這道理?

  玄空搖著頭,走開。現在,他得去見見大王了,不然還沒遠遊呢,說不定就被大王抓回來大卸八塊。


  嘖嘖嘖,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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