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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西魏國師

  祁皇后挑了挑眉,啟唇無聲道,今天不想睡床了,想睡地板?

  陛下立刻消聲道,想睡你。

  祁皇后臉色漲紅,借著寬大龍袍鳳袍的遮掩,狠狠地跺了尊貴的慕容陛下一腳,無聲道,今天睡屋外。

  陛下心想,這可不行。立馬借坡下驢,借著那一眾大臣的坡,說道,「寡人也知道,你日日懺悔。也罷,念你心誠,允你日日伴君身側,借著寡人的九五之尊之氣鎮壓,好安文武百官之心哪。」

  眾人:「……」呸,假公濟私,不要臉。

  陛下龍顏大悅,揚長而去。

  拐過拐角,確定那些大臣看不見也聽不見之後,原本肩背挺直,耀武揚威的陛下立刻軟了骨頭,抱著祁皇后撒嬌,「皇后啊,寡人畏冷……」

  祁皇后挑了挑眉,「所以?」

  陛下笑兮兮道,「別讓寡人睡屋外了。」

  祁皇后道,「椒房殿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被子。」

  陛下,「……」

  見祁皇后狠心至此,陛下委屈地佇立原地,雙手抓住祁皇后的鳳袖,搖啊搖,祁皇后回過頭來,只見陛下垂著頭,可憐兮兮道,「不過幾載,難道寡人已經人老色衰,皇後娘娘之愛弛。唉,可悲可嘆啊。」

  祁皇后失笑。

  又比如——

  這夫婦兩人如膠似漆,琴瑟和鳴之態實在是讓某些人坐不住腳,某一天,湯溫拿著屢次上書要擴充後宮的摺子往陛下的雀陵台跑。

  被陛下軟磨硬泡拐來的祁皇后聞訊,蹙著眉思索了會兒,忽然問陛下道,「陛下,吵架,會嗎?」

  陛下沉吟片刻,一本正經道,「……可以學。」

  於是,當湯溫大人興沖沖拿著名冊推薦秀女跑到水墨軒之時,卻發現六宮之主祁皇后已經在那裡了。

  地上一片碎瓷,間或有些茶葉,那熱騰騰的茶水濺了陛下胸前衣襟洇開一團,祁皇后和慕容陛下,一個跪,一個立。

  湯溫忽然覺得自己今天要提議選秀入宮這事怕是又要吹了。

  湯溫正要開口,卻見慕容陛下連看他都不看他一眼,雙手背在身後,氣沖沖地繞著屋子走了一圈,最後竟然停在了湯溫面前,毫無預兆地陡然大喝道,「你給寡人好好跪著!」

  湯溫嚇得一個觳觫,腿接著一軟便要曲下,可轉念一想,看向跪在另一邊的祁皇后,默默開口提醒道,「陛下啊,祁皇后在那邊呢……」你訓她幹嘛沖著我啊……

  「寡人知道!用不著你提醒!」

  得,湯溫垂手恭立,選秀入宮之事怕是又要吹了。

  接下來,便是一番訓斥。雖然湯溫心知肚明,是祁皇后惹了陛下不快,陛下訓的也確實是祁皇后。可每當他一抬起頭,瞧見陛下惡狠狠地瞪著自己訓出那一番話的時候,總疑心陛下是訓的自己。

  最後,無緣無故惹了一身訓斥的湯溫一頭霧水地蔫頭耷腦地離開了雀陵台。

  湯溫剛一走,原本怒髮衝冠的陛下立刻轉身,把跪在地上的祁皇后攙了起來,同時,自己噗通一聲跪下,抱著祁皇后的雙膝,仰頭道,「夫君知錯,愛妻莫怪……」只要四下沒有別人時,他們便會以尋常夫妻之名相稱。那個……慕容陛下色心大發,借職位之便調戲祁皇后的情況除外。

  祁皇后忍著笑意,繼續聽他說話。

  慕容陛下埋頭在鳳袍衣擺上蹭了蹭,十分乖巧地道,「怎麼樣,英明神武的祁皇后大人覺得剛才小的表演的怎麼樣?像不像楚問告訴過你的,呃,什麼……潑婦罵街?」

  祁皇后摸著下巴道,「嗯,有點吧。反正是夠凶的。湯溫大人都噤若寒蟬了,效果不錯。值得表揚。」

  「那獎賞……」慕容陛下慢慢起身,正要得寸進尺,將祁皇后整個人都攬進懷裡,卻被祁皇后喝止,「想得美!」

  慕容陛下又老老實實跪了下去,委屈巴巴的,「還有一盞茶的時間。」

  「什麼一盞茶?」祁皇后疑惑。

  一盞茶時間過後,慕容陛下起身,一把抱住祁皇后,迫不及待地在祁皇后側臉上淺啄了一口,「刑滿釋放!」

  祁皇后臉色漲紅,又跺了慕容陛下一腳。

  「胡言亂語什麼,什麼刑滿釋放?」

  慕容陛下抱著祁皇后不肯撒手,額頭與她緊緊相抵,呼吸相聞,「剛剛迫不得已讓愛妻受跪地之苦,為夫雙倍跪了回來……」

  祁皇後面如破雪寒梅,羞怯地低下頭,「今日便睡床吧——」

  話音未落,忽然腳尖離地,祁皇后被整個抱起,隨著慕容陛下開心地打轉兒。

  「你放我下來……」

  「不放,一輩子都不放了……」

  再再比如——

  某日,陛下終於處理完政務,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伸了伸懶腰。同時,邁開步子,朝外走去。

  內侍疑惑道,「夜色已深,陛下請就寢吧。」

  陛下回頭道,「走啊,擺駕椒房殿。」在陛下眼裡,就寢之處只有椒房殿。或者換句話說,有祁皇后在的地方,才是卧房。

  內侍硬著頭皮道,「可是您剛剛才跟皇後娘娘吵完架不過半個時辰啊——」

  陛下蹙眉思索了會兒,計上心頭,「這樣吧,你就對外說,陛下原本勃然大怒,后憐皇后百般乞求,故,留宿!」

  內侍,「……」這樣的話都說了不下千遍了。

  慕祁自三歲伊始,便被立為太子。

  但是陛下很不喜歡慕祁跟著他們身邊。以前,慕祁是以為父皇不喜母后,也更不喜愛他,如今才恍然大悟……

  什麼不喜……是不想讓慕祁破壞他與母后的二人世界吧……

  連兒子的醋都吃……簡直是令人髮指……

  雖然對自家父皇的行為很不齒,但慕祁還是正色道,「一切都向好的方面進展,不是嗎?」

  祁彧搖搖頭,「不,並沒有……」

  因為長久同楚問一起醫治病患,祁彧病倒了。他被流民傳染了疾病,卻自行復原如初。

  楚問並不知曉,祁彧一直都瞞著。

  後來,祁彧通過翻看西魏國師留下的未焚燒殆盡的殘卷,才終於明了。一切究竟是為何。

  凡是年過十歲,祁氏一族血脈若是受傷,無論內傷外傷俱可自行癒合。但只要祁氏一族血脈為惡,其血液便會受染,成為害人的利器。但內傷自行癒合的功效卻是不會消失,只是外傷失效。

  所以那天在破廟裡,國師遇見祁彧之時,估摸著他已過十歲,便想取他鮮血……

  之所以放棄了,是因為他的血髒了,他殺了富紳,行了惡。

  這個認知讓祁彧內心掀起滔天巨浪……所以說……他們祁氏一族血脈有污根本就是謬論!是有人居心不軌,想藉機謀取私利!

  一族冤魂,蒙屈數載。

  為什麼幼時就接受過血檢的祁佑陛下,會被國師要挾著再做一次?

  因為當時祁佑陛下未滿十歲,當時他的血沒有用啊。

  復仇的萌芽破土而生。

  可國師之蹤難尋,何處尋仇?

  祁彧沒有想到,那畜生竟會自行找上門來。

  正是月黑風高夜,那行跡如鬼魅的國師白袍招展,足尖立於城頭,「祁鳶皇后,好久不見。」

  祁皇后同陛下立於城樓,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國師道,「二十七年前,你還只是一個小孩童呢。如今,你家庭和美,比你那父皇祁佑陛下還多活了近十年——此生,也該無憾了吧?」

  祁皇后微抬下巴,鳳眸冷睨著國師,雖說算起來,自族人接二連三被診出有禍國亂民之血脈被屠戮至今已有近百年,可據人稱,百年前的國師便是二十歲的青年模樣,過了近百年,他還是這般模樣。

  無名寒流躥上了脊背,祁皇后壓下心中的惴惴不安,她在想,如何能保住慕容的性命。

  既然是活了百年多的妖物,且妖言惑眾不惜耗費大把精力也要取祁氏一族的人的性命,必是有所圖。難道——是因為祁氏血脈可以自行癒合傷口?祁皇后想起自己生育慕祁那年,本已是性命垂危,卻又於轉瞬慢慢地開始恢復元氣。

  因此,慕容還衝著剛出生的慕祁抱怨諸多,「差點疼死我家愛妻,早知道,就不要你了——」視線流轉停留在祁皇后投轉過來的視線上,立馬悻悻改口,「愛妻給我生的,自然是要的,更要寶貝著!」

  可隨著慕祁越長越大,慕容越來越嫌棄慕祁,見他抱著祁皇后不撒手,「男子漢大丈夫,整天抱著你母後作什麼——」慕容把慕祁丟在一旁,然後骨頭一軟,抱著祁皇后撒嬌,「有了兒子,為夫就失寵了……」

  ……

  祁皇后視線微冷,沒有理會國師,而是握住將自己擁在懷裡的陛下的手,「慕容。」

  陛下心裡咯噔一下,「皇后——」

  慕容彷彿知曉她要說些什麼,所以他喚了皇后……

  皇后要聽陛下的……陛下沒有應允,皇后就不能自作主張……

  可是,沒用……

  慕容知道,那名國師絕非等閑之輩。慕容也知道,他對祁鳶的任何要求都說不出拒絕。

  於是,慕容緊緊擁住了祁鳶,他忍不住全身觳觫,忍著哽咽,「別……別去……會有辦法的……會有的……你信我……就像從小到大你闖了禍都會躲到我身後那樣……這一次,能不能聽我的……算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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