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誰許深情故
孟孟窩在文琪腿邊,蔫蔫的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文琪,你說夢君現在過得好嗎?清風那個一肚子壞水的,也不知找著她了沒有…”孟孟扒拉著文琪的袖口,越說越來了精神,“想不到清風轉了世竟是成了帝王,他仙緣在身,怎麽沒投成個道士呢?”
“大概夢君那個性子,實在做不成道姑,清風才順著她的吧。”文琪摸了摸她的腦袋,也跟著調侃了幾句,“楚夢君那個性子,若當真到了那座金絲籠裏,怕也是要吃些苦頭。”
“清風若是護不住她,到還不如出家當道士去。”孟孟不以為然,不知想到了什麽,一下子又笑了開來。
“真是女大不中留,婚期還早著呢,就這般開心了?”
“胡說什麽呢…”孟孟宛然一笑,“也不知道耀光打的什麽主意,連哄帶騙的竟是非逼著冥豆豆應下了這一樁天上地下的親事,真真是胡鬧…”
“說是胡鬧,也不知道誰笑得這般開心。”文琪推開她,淡然起身,銀白的盔甲熠熠生輝。“行了,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在這兒耗功夫了。孟婆大人,就好好等著情郎吧。”
“怎麽你也要走啊…”孟孟瞪大了眼睛,“冥越這段時間也是整天忙的不見人影,你也不陪我!”
“誰像小祖宗您這般閑?天地聯姻是三界大事,天上地府誰不為你們二位忙著呢?偏你還有空抱怨沒人陪你,真是不知眾生疾苦啊~”文琪說著便向外走,走著走著又停住了,她看著門外的人,心中也是一聲歎息。她點了點頭算是見禮,隨即提步離開。
“孟孟。”溫潤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引得屋內的人一陣驚異。
“耀光?”孟孟自榻上起身,迎上前,“你今日怎麽得空過來看我?文琪不是說大家都很忙嗎?”
耀光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孟孟也隨他坐下,托著下巴看著他。他似乎很愛喝茶,到哪裏都都要端上一杯青茗,而他周身悠長的氣韻也像極了那一抹茶香,讓身邊的人不自覺地也跟著安謐了幾分。
耀光瞧著她托腮出神的模樣,淡淡一笑,“你修得神格之前,也總喜歡在淩霄殿的案上這般發呆。那會兒你整日想著如何躲懶偷吃,這會兒又在想什麽呢?”
孟孟眨著眼睛,很是無辜的模樣,“誰說我是因著躲懶才發的呆,這般如玉的君子在側,我怎麽可能專心修煉?”
“當真?”耀光似是沒有發現她語間的玩笑之意,定定地看著她,“我近日裏想著從前的日子,越發舍不得起來。既然孟孟數百年前便鍾情於我,那我現在就帶孟孟走,可好?”
“哎?”素衣的女子瞪圓了眼睛,似乎聽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個什麽情況?這婚事不是他牽得頭嗎?
“我後悔了,孟孟。分明是我先遇見的你,為何我要眼睜睜將你送與他人。”耀光捉住她的手,眉眼間一派認真,全然不似玩笑,“我今日是來帶你走的。”
“啊?”孟孟覺得,自己此刻完全不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耀光瘋了吧?是瘋了沒錯吧?
一直到她被耀光封了法力丟在淩霄殿裏,才真的意識到,耀光確實是瘋了,沒錯。她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爭執的兩個人,沒來由的,居然覺得有些想笑。
“耀光!你腦子被南極仙翁池裏的魚吃了不成!還是被東海龍王灌水淹了!”金紅的華服之下,是一張盛怒的美人嬌容,朱雀拍了拍桌案,“你將這隻兔子關在這兒算是怎麽回事?還嫌自己身上的是非不夠多嗎?”
耀光揉了揉眉心,朱雀重生之後的性子,還真是讓人有些吃不消。他突然有些懷念從前那個她了,張揚卻自抑。最重要的是…整日裏盯著找茬的,是另外一個人…
“你說話啊!你怎麽不說話了!”朱雀來回踱了幾步,狠狠瞪了一眼窩在一旁不說話的孟孟,又回頭道,“我當初就勸你莫要摻和進這兩個人的破事,你非逼得閻王應下了兩人的親事!現在眼見著…”
“朱雀。”耀光截下了她的話頭,淡淡抬眼,似是警告。
朱雀氣得一口氣悶在心尖,來回看了兩人幾眼,憤憤拂袖,“耀光!我看你這天帝也是做夠了!也好,我便在朱顏殿等著看你要如何收場!”
“她浴火一番,脾氣怎麽越發暴烈了…”孟孟被她瞪得不自在地摸了摸發梢,嘟嘟囔囔的抱怨。
“你安心休息,我去看看她。”耀光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像是被嚇住了樣子,對著她笑了笑。
“耀光哥哥。”低低的一聲喚,讓想要離開的人瞬時間止住了身形。
耀光輕歎了一聲,沒有回頭,“孟孟,好好照顧自己,莫要怨我。”
孟孟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鬱悶地埋首。這都叫什麽事情啊…冥越回去了看不到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把地府給拆了。冥豆豆大概又要被他鬧得四處發脾氣了吧…
她抬頭看了看端莊肅穆的淩霄殿,從來沒有過的,思念孟婆居那一方小院落。
“大人。”明青站在一旁,見她那副神情有些不敢上前,隻遠遠行了一禮,“天帝吩咐小仙前來隨侍。”
“明青…是你啊。”孟孟看著遠處的人,微微一笑,“許久未見了。這麽些年,過得如何?”
“大人!”明青聞言竟是紅了眼眶,她上前施了一禮,“您終於回來了。”
是啊,她回來了。以地府孟婆的身份,又回到了這九重天上,享受著從前屬於兔神的殊榮與寵愛,卻沒有看見,她心尖最愛的那塊胡蘿卜。冥越,你會來接我的吧?
“朱雀。”
女子見了眼前出現在自己院落的不速之客,眉尖輕蹙,明豔的麵容不辯喜怒,“你是,上神冥越?”
“孟孟在哪兒?”
“你不如去問問天帝。”朱雀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不同於耀光的溫潤平和,此人似乎頗為冰冷陰沉,那張臉倒是精致奪人,隻可惜,神色太過冰冷了些…“聽聞上神從前下了禁令,不許本座出入你的明月館,怎麽今日就這般自信,本座的朱顏殿歡迎上神大駕麽?”
冥越聞言竟是泛起了一絲笑意,他一步一步上前,沉聲逼近,“你們三帝之間的事情我從不插手,如今,二位是想逼我,引來天地大劫麽?”
“你想稱帝?”朱雀的麵色冷了幾分,“你有何資格稱帝?”
“朱雀帝君如今是想試試,我能否稱帝麽?”他撫上她的脖子,周身的氣息竟是逼得朱雀不敢妄動,“我再問一遍,孟孟在哪裏?”
朱雀僵硬著身子,她絲毫不懷疑眼前男子對她的殺意,或者說,對這個天宮的敵意。她眼波淩厲,“你既已有稱帝的資格,又怎會不知耀光為何帶走那隻兔子。天意不可違,上神何必執妄?”
“我隻問孟孟在哪兒,朱雀帝君可以繼續跟我耗時間,看看究竟什麽時候,我會忍不住動手證一證我的帝心。”
脖間逐漸收緊的手,讓朱雀的眸色越發陰沉了幾分,他竟是當真打算對自己動手…“我說了,耀光帶走的人,你去找耀光便是!人又不在我的朱顏殿,上神當真要在這裏放肆嗎?”
“帶我去找耀光。”冥越收了手,後退靜立,“我翻遍了九重天,都不見耀光的蹤跡,你必定知道他在哪兒。”
朱雀瞧著他執拗的神情,心尖微動,恍惚間仿佛看見眼前的男子與自己相對弈棋的場景,有些怔然。“聽說我陪了你萬年的時光,即便你我未曾萌生情意,難道你就是這樣對待故人的嗎?”
冥越垂了眸子,語意平淡,“朱雀帝君浴火歸來,初次相見,何來故人之言?”
“哦?”朱雀擺了擺衣袖,學著他的模樣逼近了幾步,“從前聽聞冥越上神是無情之人,如今才發覺,竟是這九重天上的仙眾冤枉了上神。上神對朱雀帝君,未必無情吧?”
兩人都明白,她口中的“朱雀帝君”不是眼前華服橫目的女子,而是那個一腔孤勇,在赤水之地厲聲決絕的女子。那個燃盡一身精血,也不願辜負自己一番深情的,朱雀帝君。
她見冥越不說話,笑得明豔了幾分,本就攝人的容貌倒顯得柔和了幾分,“冥越上神,這三界眾生,如今怕是隻有本座有這個資格,替她問上一問了。難道上神,不願解惑嗎?”
冥越抬頭,眸色也緩和了幾分,“你的惑,不是她的惑,我不必解。”
朱雀挑眉,對上他的眸子,不願退讓。
“她一生的執拗化作了三滴凝淚,隻有一滴是給我的。”冥越似是歎息,“你若一定要解惑,與其問我,倒不如問問自己。那顆心是你的,也是她的。”
他說了這樣一段話似是已經耗盡了耐心,麵色越發不善了起來,“朱雀帝君,天地大劫若降下,你與耀光必有一人隕落。難道你真的打算與我耗到那般地步麽?”
朱雀輕笑了一聲,理了理衣襟,垂眸輕諷,“真是個傻子…”
那聲音極輕,隻一瞬間便飄散於天地之間,和那般的深情與決絕相較起來,輕於鴻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