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地府相會 來生之約
地府百日的天空透著幽藍的光，忘川河邊的一個小院落裏，放了一張美人榻。
榻上半躺著一個白衣女子，女子清冷的眉眼帶著點點倦意，“整日在我眼前晃悠，吩咐你做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孟孟的事情我怎麽敢怠慢~”應聲出現一個暗緋色衣衫的男子，手上端著一盤水晶話梅，他骨節分明的手竟是比手中的琉璃盤子還要好看幾分，而那低眉淺笑間的風采竟似是暗了一室的繁華。
孟孟瞥了他手中的琉璃盤子，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如今的自己還真是太過沒出息了些…這個端著水晶話梅笑得一臉狐媚…笑得一臉溫柔的男子，便是天界月老，冥越上神了…
那日她剛一回來便被他叫住，大驚之下卻不知該作何反應，索性便聽了夢君的話，隨了自己的心便罷了。隻是這家夥日日欺室霸床不說，美名其曰是傻了的那段日子睡慣了自己房內的側間，怎麽說也是喝了孟婆湯傻了的，忍了…可這麽整日裏搜羅了凡間的吃食送到她的孟婆居來，隻怕就有些過分了吧？！
“扔出去。”孟孟垂了眸子，看不清麵色，“拿的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扔了！”
“我是拿來給自己解饞的~怎麽就入不得你的眼了？”冥越不以為意地將盤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之上，湊近了對她笑道，“鄰國的大軍早就攻破了京都的城防了，京都百姓的日子雖不好過，但富貴官宦之人倒沒什麽影響。”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曆朝曆代都是這樣，倒沒什麽可新奇的。”孟孟倒是神色未變，又問了聲，“那春風苑呢？韓媽媽和院中的女子如何了？”
“韓媽媽倒是有些手段的，朝局變動也沒能影響她春風苑穩坐京都第一青樓的地位。”冥越托著臉看著她，“有件事倒是有些意思，裴思思又回了春風苑，住回了那間屋子。絲毫也沒有自裁的打算，隻怕孟孟若是想見她便隻能等到她陽壽盡時了。”
“哦？她又回了春風苑？”孟孟微微偏頭，“看來，她在許中陽臨終之前說的那番話，或許也不盡可信呢~”
“她說了什麽？”
“她讓許中陽在地府等著她，到那時再告訴他，她這麽些天究竟對他有幾分真心，也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孟孟淡淡一笑，“看來，她是打算讓他就這麽等下去。隻怕她還算計著什麽時候他等得不耐煩了，便又入了輪回，他們兩人的事，倒是也就隻能這麽不了了之了吧…”
“不了了之又如何，值得你費這麽大的心思？”冥越半靠在她肩頭，唇角微抿，“不過是個賭約，這個不行，還有下一個呢~”
半躺著的孟孟聞言起身，對上他的眸子，眸色沉沉，“你用第一個賭約留在了地府，第二個賭約亂了我的心，第三個賭約，你又有著怎樣的打算呢？讓我傾心一付麽？”
冥越直了身子，唇邊帶著淺笑，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定定地看著她，“第一個賭約我的確為了留在地府，第二個賭約若當真亂了你的心，那麽孟孟是不是能給我立第三個賭約的機會，博你傾心一付呢？”
孟孟眉心輕凝，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聽得院門口一陣嬌嬌媚媚的笑，她冷冷看了過去，“怎麽你不是萬年的蠱精麽？我差點以為是地鼠成的精，哪兒都有你在聽牆角。”
“呦~這便惱了呢~孟孟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楚夢君一步三扭地走近，“你就是請我，我也懶得來聽你的牆角~我不過來看看我的小美人罷了~小美人~孟孟回來了，是不是很高興啊~”
“美人哥哥~”楚夢君的話還未落地，她的身後便蹦蹦跳跳跑出來個小家夥，一下撲在了冷著臉的冥越懷中，“姨姨說美人哥哥在和姐姐說悄悄話，不讓小係出來~”
“好啊你~真是被閻王給教壞了~這會子，竟是連我的狀都敢告了，嗯？”楚夢君故作生氣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在這兒隻怕也是多餘的。我今兒是來替人遞個消息，說完我就走~”
“什麽消息？替誰遞的？”孟孟頗有興致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更好奇誰能指使得動這個百年閑散的家夥。
“替誰遞的你管不著~”楚夢君笑得魅惑，“凡間有個女子的死靈入了地府之後，便長跪在閻王殿前怎麽都不肯起來。閻王大人忙著哄媳婦沒空搭理她，聽說她與孟婆大人相識，所以有人讓我來知會一聲~”
“裴思思…”孟孟心念一轉便反應過來究竟是什麽人會讓夢君前來相告，不過，她不懷好意地看向眼前春風拂麵的女子，“閻王殿前的事情，你知道的倒是快~我還當你額前的那枚暖玉是誰送的，原來還真指不定是從冥豆豆的閻王殿裏摸出來的啊…”
“話我是帶到了，剩下的事情你可就管不著了~”楚夢君媚眼如絲，“小係~走了，別打擾哥哥姐姐談情說愛~”
“哦！”小係晃著白花花的小手，開心地又蹦回了楚夢君的身邊，扯著她的衣袖跟著她出了院子。
孟孟黑著臉瞪向一旁止不住牽著唇角的人，“笑什麽？還不跟我去看看。”
“是是是~”冥越拱手，一副跟班的模樣，“孟孟大人說得是~”
孟孟一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又瞪了他一眼，這才拂袖離去。冥越不自覺地笑著，急忙跟了上去。
長身跪立的女子一片冷然之色，她的身邊不遠處還站著一個英挺的黑衣男子。她就這麽跪著，似乎不知道有人在一旁看著自己一般，然而他也就這麽看著，似乎全然不打算上前勸解一般。
孟孟見狀歎了口氣，走上前，站定在那女子的跟前，“思思怎麽會在這裏，莫不是遭了什麽歹人陷害？”
“孟孟…”裴思思的唇角有些幹裂，聲音也帶著些沙啞，她笑了笑，“原本我是打算在春風苑終老的。不想六王府的那些人終究還是忌憚我，隻一個不注意，便入了套了。”
“權貴黨爭，素來陰暗。”孟孟歎了口氣，看向她，“你既是已然入了地府，為何不去尋我？想來是這些個小鬼們太不會辦事了，快些起來，去我那兒，我有事和你說。”
“孟孟…”裴思思笑了笑，眸中麵上都全然不見往日的慵懶倦怠，“我跪在這兒是有事要求閻王。”
“你想求什麽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孟孟眉心輕凝。
“當真？”她瞪大了眼睛。“孟孟你…”
“我何時騙過你。”孟孟淡淡一笑，看了眼不遠處的人，“隻不過在你去我那兒之前，隻怕你要費些別的功夫應付眼前的情狀了。”
“……”裴思思垂了眸子，沒有應聲。
孟孟歎了口氣，“我在孟婆居等著你，等你處理完了眼前的事，自有鬼差帶你前去。”
“好。”裴思思應聲而起，似是跪得久了，站得還有些不穩。
許中陽在一旁對著離去的孟孟施了一禮之後，便紅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子，許久才啞著聲音開口道，“思思，你說過，地府相會的一日，你會告訴我一切…”
“我是鄰國六王爺的幼女，長成之後深得他的喜愛，得汗王賞識提拔做了天長郡主。既登其位，當解其憂。汗王看中我的美貌與冷靜，讓我潛入京都春風苑靜待時機。”她冷冷看向他，“這便是全部的事實了，你可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也問出來讓我一並說了吧。”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低聲吼道，“你明知道我問得不是這些！你是什麽身份不用猜我也知道！你從前說的那般家事淵源，稍一聯想便可知道你在鄰國會是什麽地位！到了這個時候，難道你還有什麽放不下的，想要裝傻來敷衍於我麽！”
“家事淵源…”裴思思愣了愣才想到當日在春風苑中，他問及自己為何會一身談吐不俗卻被賣至春風苑，她一時感傷說得那番話…她想著麵上的冷色淡了幾分，“許將軍的記性似乎不大好，你功業未成便魂歸地府，全都是因為我！是我親手送你上的黃泉路！難道將軍不恨我麽！”
“恨！我怎麽不恨！”許中陽湊近了幾分握住她的手，“我將身家性命全都給了你！可是你呢？你謀了我全心交付給你的東西便罷了！還謀了我的家國！邊關數萬將士隻因著我一己之私葬送了性命，我如何能不恨！”
“那你還要與我廢什麽話！”她任他緊握著自己的手也不掙開，隻冷聲一笑。
“因為我更恨我自己！”許中陽麵上滿是痛色，刻意壓低的嗓音更是破出了些血氣，“我恨我自己即便是到了如今這般地步還是放不下你！還是心心念念你究竟愛不愛我！你說！你說啊！難道從前的那些真的都是假的麽！你以身擋劍難道當真是為了博得我的信任嗎！你說！”
“有什麽可說的…”她輕笑了一聲，“這一輩子是我騙了你，若是來生有緣再見，你再騙回來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