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關前點將台
“聽說了麽？又要打仗啦！過會兒大軍就要奔赴戰場了呢！”
“怕什麽~不是還有神武將軍在麽~”
小樓上的女子靜靜倚在窗邊，聽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說的話，彎唇，倦懶魅惑的眸子眯了眯，“神武將軍啊…”女子的話音未落，街的那邊便響起了一陣嘈雜之聲，她定睛看去，眸光瑩瑩。
整齊的隊列被眾人簇擁著行走在路中央，為首的男子騎著駿馬，身披銀色鎧甲。他象征性地向道旁歡呼送行的百姓揮手，麵上卻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直到隊列離小樓近了些，他才終於敢抬眼向上看去…
“思思…”許中陽勒馬停住，看著小樓窗邊那個靜坐的女子，喉間發緊。
四周的百姓對著停下的隊列歡呼、撒花。裴思思瞧著這幅情景，勾唇淺笑。
她突然想起兩人初見之時，自己一時興起吟的那首詩，“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一句戲言般的詩句，竟成了今日街頭離別的寫照…
“將軍。”阿隼輕歎了聲，在一旁低聲提醒道，“該出發了，若是誤了時辰，皇上會怪罪的。”
許中陽淡淡點了點頭，足下一蹬，胯下的馬兒打了個響鼻又踢踢踏踏地向前走去，“思思，等我回來。”他聲音低沉，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裴思思神色複雜地看著那個緩緩前行的人，那個昨日裏還與她溫柔繾綣的男子，“無計留君住…”她落寞淺吟了一聲，又是一聲苦笑，“奈何無計隨君去…”
“思思…”許中陽隱約聽見她的話，心中不舍之情更甚。
離情雖磨人，終究有盡時。等到窗邊的女子終究隻能隱約看得見軍列模糊的影子時，輕輕閉上了雙眸，“中陽，我多願你不是什麽神武將軍，多願你沒有這般立於天地的大丈夫情懷…那樣，或許我們…”
“哪樣又如何？一切早已注定，何必困苦了自己。”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驚得裴思思猛地回頭。
“孟孟？”裴思思挑眉，“你不是應該回…地府？”她說著走上前摸了摸麵前的人，到現在她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那日究竟是個怎麽樣的情況。
“我在人間還有些俗事為了，順帶也來看看你。”孟孟麵上淡然的笑看不出什麽異樣，“你最近可好？”
“好~怎麽不好~”裴思思上下打量著她，唇邊盡是笑意，“倒是你…話說，那個冥越公子該不會是閻王吧？你跟他鬧掰了，所以不肯回去？”
“胡說。”孟孟白了她一眼，“許中陽走了，你有什麽打算？”
裴思思聞言眸色一黯，自嘲一笑，“你不是神仙麽？怎麽你算不出我有什麽打算？”
“你若還肯聽我一言，千萬莫要去前方找他。”孟孟坐在桌邊，慢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天意難違，你莫要勉強自己才是。”
“什麽是天意？天意叫我在這裏等他回來，我們便能廝守終老麽？”她看向那個素衫女子，笑得不屑，“即便真有天意又如何，我連自己的想法都沒法兒遵從，更別所什麽虛無縹緲的天意了。”
“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子，不想卻也像其他人一般愚鈍。”孟孟輕笑，“這塵世的紛擾，你如何看不透呢？”
裴思思也是一笑，似乎並不打算與她繼續這個話題，隻戲謔地看著她，“你說來說去，還是沒說明白，冥越公子與你究竟是什麽關係？你此番流連人間可也是因為他？你們是不是鬧別扭了？”
“不可說。”孟孟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若是你答應我不去找許中陽，我便告訴你。”
“你為何，這般在意我與許中陽的事？”裴思思眨了眨眼睛，“就算是我救了你，但你是地府的孟婆，生死輪回這種事情早該司空見慣，就算我此行有什麽危險也不過再入一遭輪回。你究竟，為何？”
孟孟心中輕歎，方才還說這個女子駑鈍，可此刻偏又這般聰明了起來…凡人，真是奇怪。
“奇怪…”
“怎麽了？”阿隼啃了口手中的餅，看向自己的副手，“哪兒奇怪了？可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陳野砸吧著嘴巴，凝著眉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阿隼一巴掌拍了過去，吹胡子瞪眼地道，“你小子！有話給爺爺好好說！吞吞吐吐的跟個娘兒們似的！”
“哎呦！”陳野摸了摸腦門，咧了咧嘴巴，“副將軍就知道欺負我們！將軍這些日子這麽奇怪，怎麽也不見你跟著勸勸？瞧瞧這眼見著要到邊關了，將軍卻是一日比一日的心神不寧！”
“連你這毛小子都看出將軍心神不寧了？”阿隼粗粗笑了幾聲，卻也是放下了手中的幹糧，歎了口氣，“將軍這般的情形，長此以往，隻怕會動搖軍心啊…”
“將軍是不是怕了那群犢崽子了？”陳野銅鈴般的眼睛瞪得偌大，“鄰國的那幫崽子們卻是瘋了些，可將軍也不能還沒打就先怕起來了啊！”
“你小子！你小子！你小子！”阿隼連打了他好幾下，直打得他抱頭鼠竄才停了手，“你小子胡說些什麽！將軍第一次孤軍直入斬了敵方將領首級的時候，你小子隻怕還在糊泥巴玩兒呢！將軍能怕了那群狼崽子？”
“不怕就不怕…”陳野嘀嘀咕咕道，“將軍能有多大的年紀，怎麽老子就玩泥巴了…”
“滾滾滾！別在爺爺跟前礙眼！”阿隼一腳踢了過去，卻被他機靈地躲了過去，不由得笑罵了聲，“小崽子！”
“阿隼。”
阿隼聽聲急忙回身行禮，“將軍！”他黝黑的麵上有些難色，“將軍開恩，陳野這小子不是有意汙蔑將軍的，就是年紀小了些，不太懂事，嘿嘿…”
許中陽擺了擺手，離京不過半個多月，他卻像是老了五六歲，滿目的蒼頹之色，點點青色胡渣的麵上帶著淡淡的笑，“不妨事。近日，軍中可是人心不穩？”
“哪兒能啊！”阿隼笑了笑，“急行軍半個月還沒到邊關，小子們就是太無聊了，欠操練！”
“明日便要入關了，將士們士氣如何？”許中陽拍了拍他的肩膀，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嘿嘿，將軍…”阿隼撓了撓頭，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將軍可是放不下思思姑娘？將軍從前行軍從不像今次這般拖泥帶水，而且將軍的精神也不好，整日裏悶悶的，不愛搭理人！”
“嗯，是我的錯。”許中陽深吸了口氣，“明日一早召集三軍，這兩日便要入關了，也該讓小子們好好兒地打起精神來了！”
“是，將軍！”阿隼大聲應道，笑得有些傻氣。他的將軍，京都的將軍，終於要回來了！
“去吧。”許中陽負手而立，看著應聲而去的副將，心頭一動。
思思，半月不見，你在京都可還好？他抬頭看著半掩的月牙，苦笑了一聲。今夜過後，我就連放任自己這般思念你的資格都沒有了，今夜過後，我便又要做回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神武將軍”了…
從前總聽得人說思念蝕骨，我還總笑別人說傻話，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啊…
真真是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啊…
翌日一早，校場上聚集的士兵們懶懶地三五成群，雖則有些嘈雜，但也依稀見得軍容整齊的影子。
“列隊！”阿隼粗狂的聲音吼得眾人立刻散了開來，一列列排好了隊向著簡易點將台的方向。他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著好在這群小子們沒丟了爺爺的臉。
“將士們！”阿隼剛退了下去就聽得一聲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將士們何在？！”
“在！在！在！”點將台下的軍士們見到許中陽都是精神一震，舉著手大喊了三聲。他們已經半個月沒有看到將軍站在校場上了，這半個月始終都是副將軍帶他們行軍！
許中陽滿意地點了點頭，“將士們，這幾個月我忙於軍中事務，怠慢了行軍之事。好在隼副將做事向來穩妥，一路行來也沒什麽大錯。”他說到這裏，話鋒一轉，“我知道近日軍中都在傳，我這個‘神武將軍’神思倦怠，無心行軍打仗之事，隻知道頹散度日。”
“誰說的！爺爺第一個不放過他！”阿隼在一旁怒吼了一聲。
許中陽擺了擺手，笑了聲，“不瞞大家說，我這個做將軍的，這些日子確實有些不稱職。倒不是我怕了鄰國那些狼崽子，而是想媳婦了~”
“哈哈哈哈…”眾軍士一陣大笑。
許中陽等大夥兒笑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連年征戰，身赴戰場的時候，大家心裏最惦記的都是誰！”
他這般簡單的話卻是引來了一陣沉默，許久之後，一個後排的小兵大喊了一聲，“我娘！”
“還有呢？”許中陽大喊了一聲，全然不見了方才的雲淡風輕。
“我爹！”“媳婦！”“阿寶！”……
眾人一陣喧鬧之後，慢慢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