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美人心亂
偌大的房間裏隻有兩個女子,一個躺著,一個坐著,顯得有些冷清。
“你醒了。”床頭坐著的素衣女子一片清冷之色,手中端著一碟水晶話梅,她口中還含著一粒,說話有些含糊,鼓鼓的腮幫倒顯出了幾分可愛。
“韓媽媽大概要哭死了~”剛醒來的女子聲音低沉,透著些許虛弱,“她本以為買到了個天仙似的冷美人,誰知道待了幾個月竟變得整日裏隻知道吃的小丫頭~”
孟孟聞言頗有些惆悵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碟,她也知道自己最近真真越來越不像個修道之人了。易怒易嗔,喜怒形於色,道心不穩。
雖說她是想好了在人間之時便放任自己過一段不受束縛的日子,可她覺得如今的自己越來越不像原來的那個自己了…
尤其是這些日子總徘徊不去的夢,讓她更惆悵了些。那些夢裏全都是另一個活潑明朗的自己,和那個該死的月老之間的事…
想到冥豆豆說,兔神隕落之前用仙力封了自己的記憶,拔了自己的情根…她如今被封了靈力淪落人間,體內的封印想必也受了極大的影響,否則她之前也不會日日盼著什麽人的出現吧…
她想得正出神,冷不丁被一隻小手戳了戳麵頰,“我才誇完你,你就開始發呆?咳咳…”裴思思說完咳嗽了兩聲,很是可憐的樣子。
孟孟瞥了她一眼,“算了吧,你傷的是肩骨,又不是心肺,咳什麽?”
裴思思被她氣笑了,“我體內氣血不暢,咳嗽兩聲還不行了?孟孟寶貝~若不是醒來便見著你守在我的床前,我幾乎都要懷疑你是剛好進來端水晶話梅而不是看我的傷勢的。”
孟孟偏頭,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終於開口,“我知道你這會兒想見的不是我,不過我還是有些問題憋在心口,不問難受。”
裴思思輕笑了聲,垂了眼瞼,“你問吧。”
“冥越說,你是不知道那些刺客早先會來的,我信了。我卻想問,你認識那些刺客是誰麽?”她看著床上的人,神情極為認真。
“除了這個,你就沒有別的問題了麽?”裴思思闔目,麵上的笑意卻是未減。
“有。”孟孟點頭,“我還想問,你真的愛上他了麽?”
“嗬嗬…”裴思思笑得極為愉悅,間或又咳嗽了兩聲才開口道,“孟孟,你可知那日他與李響第一次聽我彈琴時,我吟了一句詩?”
“什麽詩?”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她睜開眼睛看向床邊的女子,笑眼魅惑,“我早知道自己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早知道我們之間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那你…”孟孟凝眉,“那你為何還要這般豁出性命的救他?”
“因為那首詩還有下半句——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裴思思蒼白的麵色多了幾分血氣,她唇邊的笑都跟著柔和了幾分,“即便我再清楚不過我們的結局,但我還是做不到不相思。”
“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裴思思打斷了她幾乎囈語的話,“隻是你不願意去麵對。孟孟,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當真不明白何為相思麽?你那些天日日盼著他的到來的時候,你心裏的那份感覺,難道不就是相思麽?”
“不,我不明白。”孟孟神色清冷,“情愛不過虛妄,哪怕會有片刻的迷失,最後也終究會被時間被秩序之力撥正。天道輪回才是永恒,那些所謂的相思苦戀不過是達成天道秩序的過程罷了。”
裴思思勾唇,非但不惱,眸中的興味卻是更重了些,“你每日重複掛在嘴邊的話,究竟是想要說服別人,還是說服自己?”見她有打算開口,裴思思擺了擺手,“不用與我爭論這些無用的東西~我說我愛他,你不信便不信,我也沒有別的法子讓你去相信。你說你不愛他,我也不信,你自然也沒有法子能讓我相信~孟孟,其實一直以來,懷著最深的執念的那個人,是你。”
孟孟被她一番搶白說得啞然,竟是找不著什麽話去辯駁她,有些倉惶地起身淡笑,“你剛醒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許中陽在門外守了你一夜,我這便喚他進來陪你。”
她說完便急急走了出去,絲毫未曾察覺自己這番話究竟有多少前言不搭後語…
裴思思聽了她的話,心間一甜,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又有些苦澀地笑了笑…
“怎麽剛醒過來就傷神,想什麽呢。”謙和而帶著幾分儒雅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裴思思下意識地閉目,旋即又覺得太過做作虛偽,隻得睜開眼睛,看了過去。
許中陽穿的還是昨日那一身青衫便服,衣領袖口都有幾分淩亂,他那張原本幹淨剛毅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青色的胡茬,柔和了幾分棱角。他的雙眼還帶著血絲,想來是神思憂慮加上一夜未眠的緣故吧…
“怎麽看著我就發起了呆?可是傷口還疼?”許中陽坐在床邊撚了撚她的被子,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你方才與孟孟姑娘說什麽了?她怎麽失魂落魄地就跑出去了?”
裴思思微微一笑,笑得眯了眼睛,柔聲開口道,“疼…”
許中陽楞了一下,隨即失笑,她,竟是在對著自己撒嬌…
“要不要我幫你揉揉?”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作勢要掀開她的被子,卻被她一把拉住。
“登徒子~”她媚眼輕掃,含嗔帶怨的語氣撩撥的人心癢難耐。
許中陽被她這麽一罵,麵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看你這幅精神奕奕的模樣,想來傷勢是沒什麽大礙了。否則萬一此時前線突然起了戰事,我還真要放心不下了。”
他這話一出口,裴思思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她確實為他擋了一劍不錯,被刺傷之後她昏厥的太快,根本來不及體會麵前這個男子對自己態度的改變,更何況,這人始終對自己存著幾分戒備之心,又怎麽會這麽輕易…愛上自己?
她似是被自己得出的結論逗樂了,忍不住笑了幾聲,卻又引得一陣咳嗽。
“想什麽呢就笑成這樣,傷還沒好,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許中陽皺眉將她扶起,順勢攬在自己的懷中,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裴思思唇角的弧度越發的大了,看來不是自己的錯覺啊,這個“神武將軍”若不是別人假扮的,隻怕今日卻是吃錯了藥了…
“你究竟在笑什麽?”許中陽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子,見她笑得開心,也忍不住跟著緩和了神色。
“沒什麽~”她的唇色略顯蒼白,麵上卻因為剛才的一陣笑染了些許紅暈,“我是笑世人愚昧,竟是讓你擔了個‘神武將軍’的虛名。”
“哦?”許中陽揚唇,“三國六部,還有誰比我更襯得上這個名號?思思倒是說給我聽聽。”
“我都比你襯得上~”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的心口,閉上眼睛笑得狡黠,“怎麽大將軍這麽容易就相信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小女子麽,我先前編了那麽感人的身世都沒能取信於你,如今挨了一劍你就信了?不怕這是苦肉計麽?”
“前些日子皇上跟我提過,鄰國邊境有大軍調動的痕跡,隻怕不日又要燃起戰火了。”他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輕撫她垂落的頭發,“隻怕到時候我就不能這麽日日陪著你了,你若是有什麽想玩的想要的,可要趁我還在京都的時候都給說了~”
“誰要你陪了?許中陽你…”
“我這幾日便住在你這兒了。”他仍舊一副沒有聽見的樣子打斷了她,自說自話道,“韓媽媽那邊我還在跟她商量著如何給你贖身,她可真把你當作搖錢樹了,開口便要了我朝大半年的軍餉~”
“誰要你幫我贖身了,我在這兒待的好好兒的你…”
“家父對你還有些成見,不過你放心,皇上是再不會過來打擾你的了。等回頭我忙完了軍營裏的事,一定把我們的事好好兒地跟他說說。家母去世的早,如今府上隻有幾個姨母,人雖然不見得多好,但到底有些懼我‘神武將軍’的身份,想來也是不敢造次的。”
“我跟你究竟有什麽事兒了!不是你…”
“孟孟姑娘似乎很合你的眼緣?你若是離開了會不會擔心她受人欺負?不如一起贖了身帶回府上安頓,也好與你有個照應。李響似乎對她用情頗深,我們說不定還能當個便宜紅人~”
“許中陽!”她終於炸毛,素來憊懶嬌媚的她難得的見了幾分怒色,“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你說便是了。”他皺眉把懷中掙紮的人放平,“仔細別裂了傷口。”
“你…”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擾亂了心神,連眉梢的媚意都無法維持,眼底全是惶惑之色,“你究竟想要怎麽樣。我情願你用那副不陰不陽的死人臉對著我猜忌,也不要現在一頭霧水的看你發瘋。”
床邊方才還笑得溫柔的男子僵了唇角,不陰不陽的,死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