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悔意
“阿檸，你瞧我給你帶什麽來了~”男子刻意討好的聲音卻沒有得到回應，他放下手中的東西，湊過去看著低著頭竟是在看書的青衫女子。
“你在看什麽書？”男子也不生氣，坐她邊上就這麽看著她，“召南？”男子來了興致，“阿檸，幾日不見你竟是開始看這等晦澀的文章了？”
“哼。”阿檸終於出了聲，卻也仍是不抬頭看他。
男子轉了轉眼睛，掛上一個爽朗的笑，“阿檸，你可有什麽沒看懂的，我教你可好？”
“不勞大駕。”
男子歎了口氣，似是終於認輸了一般，“阿檸我錯了，我不該不信你說的話卻的。你既是說見著雀鳥殺死了幼犬，就一定是雀鳥殺的！”
“哼。”仍是一聲鼻音的回答。
男子撇了撇唇，抽過她手上的書，“我以後再也不會不信你了，還不行麽。”
“把書給我。”
“搶到就是你的。”
“臭無賴！”
“我本就是個無賴~”男子笑得誌得意滿，似是受了極大的誇耀一般。
“你！”阿檸氣得扭過頭去，鼓著臉不理會他。
“你既是再看召南，那我來考考你如何？”男子眸光微轉，“算了算了，你必是答不出的~”
“要考便考，哪裏來得這麽多廢話。”
“好~”男子扔了書，把她轉了過來，“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這是個什麽意思？”
阿檸蹭地紅了臉，抬手便打他，劈裏啪啦一陣招呼，“你個流氓！臭流氓！”
“哈哈，哎呦，哎呦輕點輕點~哈哈哈哈，疼…”男子一邊捉著她的手一邊捂著心口，阿檸嚇了一跳，忙停了手去看他。
“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我力氣使大了，打疼了你了？”
“才沒有呢~”男子趁機一把抱住了她，“我的阿檸最好了，就算是生氣也舍不得下重手~”
“哼，那可不一定。”女子知道被騙了，又嘟起了嘴巴，色厲內荏地威脅道，“你下次若再不信我，我生起氣來，揍死你也是有可能的！”
“是是是~”男子朗聲大笑，“下次我若再不相信我的阿檸，就罰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隻能死在阿檸的手上~”
“你討厭！淨亂說話！”粉拳招呼在他的胸口，女子抿著唇忍著笑意。
“哈哈哈哈哈…”
劉子楚睜開眼睛的時候麵上還掛著淺淺的笑意，待身上的痛覺漸漸湧遍每一寸神經，他麵上的笑也一點一點地僵住，笑意徹底從麵上褪去。
“你醒了。”
床邊清冷的聲音讓他猛地偏頭，看清了那張清冷的麵容之後，他眸中的光彩瞬間又黯淡了下去。
“大人。”他喑啞的聲音低沉地響了起來。
“感覺好些了麽？那一掌雖未留力，但好在那會兒她剛醒來，靈力虛弱。”孟孟看著他黯淡的神色驀地一笑，“你們倆這是不是算兩清了？你還打算為了她再入輪回麽？要知道，禁咒之力可是…”
“大人不必多言。”他輕輕闔上眼睛，“子楚如今雖然早已不是帝王，但也知道一諾千金的道理。”
“哦。”孟孟見狀輕輕點了點頭，“她的院落離你住的這兒有些遠，你們最近還是不要見麵比較好。”
“多謝大人。”他的聲音越發低沉。
“你剛醒來，好好休息吧。”孟孟見他神思倦怠，起身準備離開。
“大人。”他突然睜開了眼睛，掙紮著起身。
“你說。”孟孟唇邊掛著淺笑，似是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
“大人能否多給子楚一些時間…我…”他死寂的眸中此刻全是懇切之色，而喑啞的喉嚨卻讓他的話斷斷續續。
“無妨。”孟孟揮手讓他躺了下去，“你放心，在你準備好端那碗湯之前，沒有人會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
“多謝大人。”他唇角微勾，終於安心昏睡過去。
孟孟深深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複雜地轉身離開。
“整個地府都在議論紛紛，冥越上神究竟怎麽又把孟婆給惹毛了，瞧著你這副樣子…”耀光放下手中的茶，上下掃視了他幾遍，“著實不太像啊。”
“傳言罷了。”冥越唇角勾起又平複，他抬頭看向麵前的人，“耀光，你可曾後悔？”
“後悔什麽？”雖是反問，他的麵上卻不見絲毫的不解之色，依舊是那般完美的溫和，完美到第二眼，便覺得虛假，“後悔前些日子沒有留下看你的好戲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冥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知道或是不知道，事實如何，結果如何，都已成定局。”耀光唇邊的笑染了些許寂寥之色。
“你不悔？”
耀光輕笑了聲，看著他，頗有些羨慕，“你我立場不同，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的難處。”他頓了頓，又道，“就仿佛，你可以不要你的上神之位，可以不要天庭，可以舍棄你口中的區區一個明月宮。而我不能。”
冥越沒有說話，仍是看著他。
耀光笑得頗為自嘲，“這麽說吧。”他對上他冰雪釋然的眸子，“冥越，七百年前的事情，若是再來一次，你還會任它那麽發展到最後麽？”
“自然不會。”
“你看，這就是你我最大的區別…”他終於斂去了麵上那抹溫吞的笑，滿目蒼涼，“就算是七百年前的事情如今再一模一樣地發生一次，我也別無選擇。我隻能等到最後一刻，那時方可出手加以製衡。因為我是一方之帝，天界不可亂，三界，更不能亂…”
“天下蒼生就那般重要？重要到你隻能為了他們舍棄自己想要追尋的一切，整日裏掛著一個誰看了都討厭的笑，維持著所謂的平衡，不累麽？”
“冥越。”耀光的眸中露出點點的悲哀，“你現在之所以能言之鑿鑿地說這麽多無關痛癢的話，是因為你從來沒有背負過。你從來不知道，擔著責任的日子該過的如何小心翼翼…
天道，從來都是給你了多少就要拿回去更多。如果真有那般容易解脫，即便是神魂俱隕我也萬萬不願居於三帝之一的尊位。”
他牽起唇角，眸中悲色卻濃了幾分，“你沒有見著當日的朱雀麽？就算是她自己想要放棄，最終也還是逃脫不得這些桎梏。即便是化作飛灰也得重生為帝！這是我們逃不過的宿命…”
“不是因為…她是朱雀麽？”
“她用本源之火意圖將自己的靈魂也一並燃去，可天道又如何會讓她如願解脫？到底還是求不得，本就不該妄想。”
“可到底，她能重新再活一次，選擇她想走的那條路。”
“哪條路都是一樣的，漫長的日子會再去磨去她的棱角，讓她的心變得冷硬。隻怕到時候無牽無掛的她，要比當日還要狠厲百倍。”
冥越抿了抿唇，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概，我確實比你幸運得多。”
耀光淺淺一笑，沒有應聲。
“所以…”冥越眨了眨眼，“幹脆就讓我再幸運些，幫我一個忙，如何？”
“……”耀光麵上溫和的笑僵了僵，打量著這個幾日不見就變得如潑皮無賴一般的人，“你當真是冥越上神？”
冥越聞言冷聲一笑，“見不得好臉色。”
“這才是了。”耀光端起茶杯，晃了晃杯中的茶水。
“不過嘛，這忙，你卻是非幫不可。”冥越揚唇，看著那尊隻會笑的假佛。
“……”耀光聞言笑意凝滯，垂了眼瞼抿了口茶。
他想求的，是她吧…也，隻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