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往事如煙 前塵如夢
人界，地界，天界，是為三界。
人界居萬靈，妖神鬼魔，仙侶隱者似乎都青睞於與“人”相處。雖壽命極短，可喜怒哀樂、愛恨嗔癡，卻能在短短百年之際融於一身，吸引著那些長壽的種族忍不住去靠近。似乎就是因為這個，世間不論什麽生靈，進化的最終形態必是人形。
地界便是凡人常說的幽冥地府了，人們畏懼死亡，可卻不知道死亡未必不是新的一種開始。地府掌輪回之力，生靈自地府轉世，死後再入地府，輪回不止，生命便不息。
天界掌秩序之力，三界秩序皆由天界治理。正因如此，凡間才會有許多神明供奉，倒是頗有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意味。有在意的也有不在意的，拜起來有靈的也有不靈的，這就全看天上仙神的脾性了。
最最教人琢磨不定的，似乎就是那姻緣之神，月老了。
怨偶佳成，似乎這位月老當真是有些老眼昏花了。
事實上，這位月老遠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麽老，非但不老，反倒清容俊美，精致近妖。神仙長了幅妖怪相，怎麽聽怎麽也覺得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至於為何凡人皆稱之為月老，倒也是有些緣由的。
許久許久之前，是了，但凡故事都得這麽開始。那時候月老還不是姻緣之神，而是作為一位上古上神的存在。
某日他去人間辦事，碰巧從一惡霸手中救下了以為女子。女子見了他的容顏竟是一見傾心，他走之後苦苦守在兩人相遇之地不肯離開。天帝感其誠心派月老前去相見，月老化作一老翁形象出現，女子大驚，遂隻感其相救之恩，將老翁的人像供奉，立月老祠相謝。
世代相傳下來，這手握紅絲的老翁便變成了凡人口中的月老。天帝聞之覺得很是一樁美談，便真的派給了這位上古上神以姻緣之職。
九重天，明月宮。
這是天界所有仙神敬而遠之的地方，這裏幾乎無人踏足，也無甚仙娥。獨獨一處膳房日日有人準備著精致的糕點，又日日將之施舍至苦寒酷熱之地。
“明青姐姐，咱們上神素日裏看起來那麽嚇人，想不到心腸倒是比誰都好呀。竟是日日做了這些點心去救濟凡人。”新晉的小仙娥一邊忙活著一邊東張西望。
“你懂什麽。”明青是在這膳房裏待得最久的人了，早一批的人在那一場混亂中隻餘下了她一個，隻近些日子才又招來了這個小丫頭，膳房為何會存在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明青姐姐，你倒是給我說說呀~”綠衣裳的仙娥湊近了些，滿臉的俏皮之色。
明青瞧著點了點她的腦袋，瞧著她那副精靈古怪的模樣心下微動，明綠這孩子的性子似乎有些像那位大人呢…怪不得，隻留了她一人的膳房竟是又找了這小丫頭來。
“明青姐姐~你想什麽呢~”明綠一雙大眼滴溜溜地看著她，突然賊賊一笑，“莫不是你瞧著上神麵容俊俏，想著上神呢吧~”
“胡說什麽！”明青伸手要打，卻被她避開。
明綠笑嘻嘻地跑遠了些，“姐姐你說，上神這麽俊俏，若是能和善些不要整日喜怒莫測的樣子，必定有很多仙神來我們這明月宮裏的。”
“越發口沒遮攔。”明青瞪了她一眼。
“不過啊，上神那麽嚇人，就算是有人喜歡他也不敢靠近的吧~”
“你怎麽就知道沒有了。”
“啊？”明綠一溜煙地跑了回來，“誰呀誰呀？”
“這是天界的禁忌，提不得。”明青瞧著她可憐兮兮的表情不由又有些心軟，“好啦好啦，我今日跟你說了，你可千萬爛在肚子裏。莫要再問起，也千萬別再往外說了。”
“好姐姐，你就放心吧。”
明青笑著白了她一眼，“你可聽說過上神，兔神？”
“兔神？”明綠滿臉的茫然，“這九重天上唯一的一位上神可不就是我們宮裏的這位了，哪裏還有別的上神？”
“你不知道倒也正常，那是七百年前的一位上神了。”
“那她現在呢？”
“七百年前的蟠桃會上，朱雀帝君將她許給了天帝做夫人，這位上神為了咱們上神當場就拒絕了帝君的提議。”
“這位上神可真厲害，竟然敢違逆朱雀帝君的話。”明綠拍了拍心口，“那後來呢，帝君是不是狠狠懲罰了她？”
“那倒沒有。”明青說著有些歎息，“那位上神從前可是天帝捧在心尖上的人，即便是她當庭拂了他的麵子，天帝大人也不過一笑了之。稱之是孩子心性，不能與之計較。”
“哇…”明綠瞪大了眼睛，“天帝大人這麽寵著她呢？怪不得她敢那麽囂張。”
“你也覺得她囂張？”
明綠吐了吐舌頭，“隻怕除了她，誰也不敢同時匿了天帝和朱雀帝君兩位大人的意思了。這還不囂張呐~”
“就你機靈。”明青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後來不知怎麽的，兔神過來與咱們上神大吵了一架，還出手傷了朱雀帝君。再後來…”
“這還有後來呢？”明綠不敢置信，“這兔神也太神氣了，到這種時候還沒被處死麽？”
明青眸色微黯，“確實沒有然後了。她被朱雀帝君一招打散了元神，天帝用引魂鈴相救，卻被她拚盡修為跳脫了出去，從此再沒了音訊。”
“啊？”明綠瞋目，“這兔神還真是，真是…”饒是她真是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明青拉過她，“兔神雖是恣意妄為了些，但心性單純，是位極好的大人。”
明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噢，那究竟與我們膳房有什麽關係呀？”
“兔神與咱們上神曾經是對人人欣羨的神仙眷侶，兔神最愛胡蘿卜和凡間美食，上神便設了這膳房。若非如此，明月宮裏隻怕是連一個仙娥都找不到呢。”
“一個仙娥都沒有？”明綠吐舌，“那上神也未免太孤僻了些。”
孤僻？或許吧…明青輕歎了聲，兔神在的時候，上神即便也是不怎麽說話，冷冰冰的不願搭理人，但就是與現在不同。現在的冰冷教人害怕，從前似乎隻不過是不愛說話。
沒等明青再跟她說什麽，就被她急急拉著跪了下來。
“參見上神。”明綠的聲音有些微顫，她猛然回頭看見那個暗緋色身影的時候幾乎以為認錯了人。他就靜靜地站在門廊出，眸光似在她們處卻又不像在看著她們，往日裏懾人的氣場化作眸中一片濃鬱的黑，連他那張臉的光芒都被重重壓了下去。
明綠幾乎要覺得，那是股悲傷哀涼之氣。
冥越輕輕應了一聲，卻沒有叫她們起身。
許久，久到明青和明綠以為他要罰她們的時候，淡漠的聲音才緩緩響起，“起來吧。”
明青拉著有些腿軟的明綠急忙爬了起來，“謝上神！小仙告退。”
冥越微微頷首，兩人便飛快離開。
孟孟，這九重天上，不止我一個人記得你呢。他閉了眸子，掩去那股悲涼，再睜開已然一片凜冽殺意。
“滾。”
他餘音未落之時，院牆上就出現了一個赤衣女子，衣著極是華美，繁複的發飾映襯著同樣冰寒的麵容，那容貌間的美豔生生被這股冰寒之氣壓了下去，隻一眼便讓人肅然生畏。
“越，我忍了你七百年。”她的眸中滿是怒色，“你究竟要為她做到何種地步才肯罷休！”
冥越看著高處的女子，唇角勾起，“你大可以試試。”
“不準踏入你的明月宮半步麽？哼。”她冷笑，“我今日偏就要站在你明月宮內，看你是否真的能為了那個七百年前就魂飛魄散的人殺了我！”
衣袂翻飛間，眼見著就要落在了地上，她猛然覺得被一股氣機鎖定，被困在那不上不下的境地動彈不得。另一邊，濃重的殺意伴著一束紅光撲麵而來。
她泛起苦笑，就這麽解脫了麽？也好，也好啊…總好過日日見著他想著別人來得好吧？
“叮——”
銀色的細針截住了來勢洶洶的紅繩，溫溫的聲音自她身旁響起。
“朱雀，你逾矩了。莫要以為他當真不敢殺你。”來人一襲月色長袍，溫文爾雅，氣度非凡。
“天帝…”朱雀咬了咬呀，看著那一尺之地的院落，美目一片怒色。還不都是為了那個賤人，都是她！天帝竟然也還幫著她，還幫著…
“你先回去吧。”溫潤的聲音不辯喜怒。
“是。”
待到那抹豔色的身影走得遠了些，男子才歎了口氣，“冥越，你莫要太過分。她無論如何也是刑罰帝君，她若出了事，天界必有大麻煩。”
“不然你以為，她為何能活到今日？”冥越慢慢轉身，語氣冰涼，“我這裏不歡迎任何人。”
耀光苦笑，他貴為天帝竟也有被人這般赤果果不待見的時候，不過…
“不想知道，她在哪兒麽？”輕輕一句話，留住了那個即將消失的身形。
冥越瞬間變幻到了耀光麵前，提起他的衣領，“你最好說清楚！否則…”
否則，他可不管什麽天帝不天帝，他七百年堅持下來的唯一信念若是有人用來玩笑，隻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