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當鋪
房屋都是環湖而建,由青石堆砌,玄青色的瓦片泛著冷冷的光澤。與京城的高門大戶氣勢磅礴不同,這裏有一種江南的精致。煙雨朦朧,霧靄輕愁。
醉兒沒有說話,徑直帶著我往左走。
行了大約兩裏路,道路逐漸寬敞起來, 約可讓五匹同騎。房屋也密集起來,路邊還有些小攤賣些零碎雜貨。
過往的人似乎都認識醉兒,一個個朝她淺笑著招呼,同時不忘有意無意的打量我。
醉兒依舊一副驚怯的模樣,隻是神情沒有了在禹一身邊那麽緊繃,鬆緩了許多。偶爾還會朝牽著孩子路過的婦人微微揚一下嘴角。這孩子是受了什麽刺激麽?這麽不愛與人相處?
“喲!醉兒姑娘!今日怎的有空上街來?”迎麵遠遠的走來一紅衣婦人,身段妖嬈,行動處如扶風擺柳,走近了才發現她嘴角邊有一顆紅痣,與她耳邊別著的血紅薔薇十分相襯。修剪精細的柳葉眉下一雙鳳眼勾魂攝魄,鼻翼小巧,搭上櫻桃小嘴,精致非常。禹一哄我,此人不就比我更為驚豔麽?
醉兒似乎不喜此人,將頭扭在一邊不答。
那婦人也不覺挫敗,停在了我們身邊,上三路下三路對我打量。
我有些尷尬,被一個女人用這麽炙熱的眼光打量真不是什麽好受的滋味。
“嘖嘖嘖!真是好貨色啊!看得豔娘我都流口水了呢,哦嗬嗬嗬嗬!”她掩嘴笑得雙眼光華瀲灩。
這措辭怎得這麽不同尋常?什麽叫好貨色?我不由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素白裙衫,藕荷的繡鞋。
“滾!”醉兒聞言轉回了頭,下意識的擋在了我的身前,聲音有些冷。
什麽情況?
豔娘斂了眼裏的笑意,隻餘嘴角還有一絲似笑非笑。
“哎喲,嘖嘖,醉兒的脾氣恰好是我們水蘭汀缺的那一款呢!”
水蘭汀?好吧!我好像明白了。
醉兒怒氣又上漲了些,瘦削的肩膀都能看到冷硬緊繃。眼見著她的拳頭就要舉起了,我連忙拉住她的手。朝豔娘笑道:“我等還有要事,失陪了,豔娘姑娘!”
說完,我拉著醉兒緊走了幾步。
真是驚險哪,差點看到血濺四方的場麵了!
身後那道目光似乎還緊緊追隨,我晃了晃頭,隨便她吧!
“躲著她!”醉兒回頭看了一眼,沉聲道。
“哎?為何?”
難不成她還能搶人?
“搶人!”
……
竟然還真是!
“沒人管嗎?”
“弱,活該!”
……
這是個什麽變態的城主?難怪醉兒年紀這麽小,身手如此不凡。這麽說來,我還是盡量少上街的好。
經過這一個小插曲,我原本有些雀躍的心早已冷靜沉了底,再看周圍的人,忍不住就多了些警惕,誰知道他一個不順心會不會拿我練手?
一路忐忑走到了鎮子的中心。
這裏是一處山窩,有一塊巨大的平地,足足建了兩條長街。幾十家鋪麵,大約是時辰尚早現在上街的人不多。微微有些熱鬧但還不至於喧嘩。
街上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真是稀奇,這裏與外麵不通,怎的也有這麽多商品?
我一邊目不暇接的打量,一邊不忘我來此的目的,留心當鋪的所在。
走了約莫一盞茶功夫,有一個台階,上了台階一拐角,抬眼就看到一家店鋪屋簷上懸了一麵大大的白旗,上麵書寫著一個當字。
我放慢了腳步,緊盯著那家店鋪,躊躇了片刻,還是果敢得領著醉兒走了進去。
當鋪不大,入門的正麵和右麵是一個連著的櫃台,裏麵放著毛氈,上麵擺著些稀真古玩,首飾鎮紙之類。
左邊是六尺來高的櫃台,我走了過去。
“掌櫃的?”
一位幹瘦老者應聲而出,山羊胡配上細長上挑的眼眸,怎麽看怎麽精賊。
“喲!姑娘?當什麽?”
他兩眼放光的看著我問。
我取下頭上的發簪遞了過去。
“掌櫃的,煩請看看這個能當多少?”
老者一手挽袖,一手伸了過來。接過我手中的玉簪後,他先是細細的瞧了瞧成色,接著放到耳旁,閉上眼睛,食指輕彈,仔細聆聽。他慣於此道,因此一直到最後也看不出他的神情來。
“如何?”我有些急了,莫不是不識貨?
這雖然不是皇宮裏的東西,卻也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鋪子裏的精品。若是普通鎮子裏的店鋪,隻怕一看就要雙眼放光了。
此人明明精明非常,卻為何如此淡然?
莫不是他想晾我一晾,換得個好價錢?
若我隻是個世家小姐,定是不知道這裏的彎彎繞繞的,多虧了我的師兄徐世清,每回他下山回來,總是會拉著我說他遇見的新奇事兒。雖然我認為他朝我炫耀的成分居多。不過也托他的福,我對於外麵的事情也算是多了些了解,開了眼界。
因此,我表情轉冷,低聲道:“掌櫃的如此為難,像是不識此物?罷了罷了,且還給我,我再去尋一尋識貨的人!”
老者前一瞬還冷靜自持,轉眼便暴跳如雷,“你這小丫頭,這是什麽話?我許三開這店鋪少說也有四十來年了,什麽貨色沒有見過?便是邱嵩的畫擺到我眼前,我也能立時辯個真偽!你這玉簪乃西山暖玉,由玉器名家真萬先生雕琢而成,問世應是兩百年左右了,若論市價起碼百金。”老者說完又洋洋得意斜睨我道:“如何?老夫是不是說的一絲不差?”
我滿臉驚奇讚道:“小女竟不知是如此珍貴之物,得老先生教導,真是長了見識。既然老先生已經喊了價,小女就在貴店當了吧,想必別處應是遇不到如先生般慧眼識珠的人了。”說完,我將手朝老者一伸。
“你你你你,你這小丫頭竟然誆老夫?”老者氣得手腳發抖。
我暗自偷笑,師兄教的果然有用。
“老先生這話不對,價是先生開的,小女何其無辜?”
“這這這這…..”老者懊悔得滿臉通紅,此刻也不作掩飾,眼饞的盯著手中的白玉簪,也不說還給我,也不說給我金子。
我歎了一口氣:“老先生,這樣吧!此物我活當,隻需換五十金。當期一年如何?”
老者見我自動降價,神色緩和了些,兩隻細長的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好比他的算盤長在了眼珠裏。
不多時他歎了一口氣:“你這丫頭厲害,老夫認栽。這就給您取單子來。您稍等。”
我微笑點頭應了。
若是燕昭在,定是要驚得眼珠子都定住,堂堂一國之母在這當鋪裏討價還價。啊,不對,關他何事?
我煩躁的以手當扇猛烈扇風。
那老者做事也太慢了些,這腿都要站麻了。
“哎,聽說了沒?東邊坡上那傻子撿了個絕色的媳婦回來呢!這真是天降的福氣,隻是可憐了那個姑娘,攤上這麽個掃把星。”
“可不是?你說城主怎麽不把他給趕出去?白白讓咱們年年受災!”
“噓,小點聲, 敢說議論城主,想死了不是?”
“嗨,怕什麽?城主今日不是修煉去了麽?”
“那也不成,城主身邊的堂主可也不是吃素的呢,我聽說啊,”那人聲音有些刻意的壓低:“……豔……也是……的人呢!”
“霍!不能吧?”另外一人驚呼:“她…..那樣……城主能看上她?”
“誰知道呢,城主好這一口吧?”
“呀!這真是….真是…..”
“呦,二位當東西還是買東西?”老者突然出現,一聲吆喝打斷了那二位婦人的對話。
我頗有些惋惜。
那二人粗略轉了一圈,失望的嚷嚷了兩句,又離開了。
“丫頭,來,按個指印,若來年的今天你沒有取回去,那老者可就自己處理咯!”老者的神情分明是你別來了別來了。
我笑道:“自然!”
接過沉甸甸的一袋子金子,我轉手就遞給了醉兒,委托她幫我拿。此地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還是找個有能力的人保管比較妥當。
“醉兒,你可知道王屠戶家在哪裏?”出了當鋪,我瞧著時辰尚早,不如去看看禹一。
醉兒擰眉思索了一陣,領著我穿過一條巷子,到了另外一條街上。一路走到頭,才發現各類的新鮮蔬果,雞鴨魚肉都在這一塊。
不過奇怪的是,此刻明明接近響午,按理該是人多的,怎的這麽空蕩蕩?
我茫然側頭看著醉兒,她也是一副很是不解的摸樣。
再往前走,發現一堆人圍在了一起,神情激昂,好像在討伐一樣。
我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不安,拉著醉兒緊走了幾步靠過去。
細細一聽,果然如此!
“我說,小傻子!你若不把姑娘領來給我們看看,那我們隻好自己去你家瞧了啊,哈哈哈哈!到時候傷著美人了,可別心疼啊!”
“你敢!”禹一狂怒道。
“怎麽?你還要打我不成?你個狗娘養的掃把星!你把我們坑成這樣,多少人因為你喪了命!你知道嗎?如今不過是讓你給我們看看美人,你還不樂意了?你有什麽資格不樂意?要不是城主護著你,老子一定要把你扔到山上喂狼!”
“我我我,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什麽?你不是掃把星嗎?自從你來了之後,漠河每年春天便發大水,你敢說不是你帶來的厄運?興許把你趕走了之後,漠河就不會發大水了!大家說是不是?”
“沒錯!掃把星!就是個掃把星!”